在他的留言栏内,写着:我喜欢系红围巾的女孩。 1: 那几天,她正是见什么烦什么的时候。 工作已够累,丈夫却还背着她找个红颜知己,前次从短信察觉时,她就严厉地警告过他,谁知那天她居然看见丈夫攀着知己的肩,十分亲热地、旁若无人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过,瞬间,她的心跌入冰窟。抬头,脸上已没有愤怒,却是冷冷的笑,对自己,对丈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冷笑,而心却是揪着的疼。 吃过晚饭,她把自己塞进卧室,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有睡意,眼前老是晃动着丈夫和那女人亲热的影子。丈夫要挤进来道歉,她干脆把门反锁了,连同她的心。 前段时间,朋友给她说了个网站,说在那里可以听歌,她还从来没有去过。这时,她忽然记起,就翻身起来,直接点击了那个网站。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溜达,大多爆满,她不知道怎么办了,就随意地进了一间"想唱就唱"。一进去,只听见一个男中音正在深情并茂地演唱,视频比较模糊,她看见他似乎穿着黑色的衣服,个子很高,五官也算端正,有点帅气的样子。她就停在这间房里了。她先是听了一曲刘德华的《情网》,然后又听了一曲满文军的《懂你》,应该说,从业余水平的角度来评价,他唱的不错。且都是她们这个年龄的人爱唱的老歌,她在心里有了认同感。听了一会儿,她也学着一些人的样子,使劲地给他发鲜花,发掌声,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学着别人吧?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什么事做?后来他唱了一曲《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却让她泪痕满面,明天,明天在哪儿呢?我还有明天吗?那个爱我的人在哪儿呢?她的泪水又流进心里去了。 他唱完后,给她说话了,"谢谢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鲜花呢?" 是啊,为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但是她不能够说不知道啊。她只好随意地说道,你唱得好啊,我喜欢听啊。 他很快发来一个灿烂的笑脸,还有一个大大的谢谢。她也点了一个笑脸过去,却知道这不是她的。 2: 第二天晚上, 她还是早早地上了床,照样是睡不着,照样是凌乱的心绪和冰冷的心情。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终于有点疲倦了,她觉得自己睡着了,她为自己高兴。 凌晨的时候,她又醒了过来。睁着眼,眼前却是空无一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将来,她什么都不愿想。她只想让自己好好睡一觉,白天的工作是谁也没法代替的,虽然可以请假,但她更怕请假后的那种空虚和无端的寂寞。她需要工作、需要事情把她冷冷的心填满,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去想,不用去把那一幕幕场景再次在眼前重播。 可这时,没有工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她突然觉得烦躁极了。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了昨天的歌声。她看看已是十二点,但还是打开网络,点了昨天的那个地址进去。 他居然在。"你终于来了。"这次是他首先打招呼。 "怎么,你在等我?"她打趣道。 "是啊,你没来给我献花,我当然要等啊!"他调侃道。原来,昨天他莫名地感觉到她很悲伤,又不好问,今天就早早来等着了,谁知等了近四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他又发来了一个高兴的笑脸,是那种喜笑颜开的,还有点调皮的意味。她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暖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这个陌生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热情,也许是因为他的等待,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就需要倾诉,这个晚上,她给这个陌生的男人讲了丈夫的事。陌生,既隐藏着陷阱,也意味着无所谓,他们相隔那么远,不可能有什么影响,她想。她说,他听,间或安慰一两句,但话不多,就像邻家的大哥哥,包容着一切。他大她四岁。 3: 她烦躁的生活从此又有了一个期待,她有了一点点热情。 仿佛一夜之间,和丈夫就成了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在一起吃饭,不在一间屋里睡觉。见面的感觉,比陌生人还难受。丈夫打电话,她不接,又三番五次发来短信,希望她能原谅他,希望给他改正的机会,她没有回答,她知道怎么也走不回原来了,他不再是原来的他,她也不可能是原来的她了。 唯一放不下的是儿子。儿子无辜。但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了儿子凑合自己,她还没想明白。 没事的时候,她就来听他唱歌。她烦的时候,他就听她讲述。偶尔,他也讲他自己的事,讲他的生意,讲他的前妻,讲他的前妻和小舅子如何地把他十年来奋斗的财产一点点地转移到他们名下,讲他现在除了一套房子已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不过,我还有生意,还有手,我还可以从头再来。他下意识地补充道,她笑了,发现丈夫的行径后,她第一次有了笑容。她觉得他太老实,老实得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居然只知道做生意,不知道怎么去防人。当然了,怎么防呢?那个人是他的妻子啊,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心里也是酸楚的了。 那天,她洗了澡,穿上粉红的睡袍,觉得脖子有点冷,就在衣柜里找围巾,翻了半天,厚厚的那条羊毛围巾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只好顺手拿出好久没系的红围巾,这围巾的红,太惹眼,是他送的,曾经是她的最爱。也好,让自己的心热点吧,她对自己说。 上线,点进去,他仍然在,这天没唱,在听歌。他一眼就发现了她的红围巾,惊喜地说,你去看我的留言。她点了资料,一看,"我喜欢系红围巾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有点乱。 她给他说了自己的困惑,说了自己实在是舍不得儿子,儿子很乖,很懂事,从小就跟着自己长大,她怕离婚会给儿子心头留下创伤,会毁了儿子的一辈子。他问她,还爱丈夫吗?她说,原来是爱的,前段时间也还有恨的,而现在,爱与恨都没有了,她的心好象死了。 他就要了她的电话,在那个静静的夜晚打了过来,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让她突然想趴在他肩上哭,只是她没告诉他。 于是,他的电话和短信,隔着时空的距离成了她的期待和依恋。就纯纯的那种大哥哥的关怀和牵挂,已让她满心的感激。这时,她的心里还盛不下爱,不是她不需要,而是她害怕受伤。 4: 朋友劝了好几次,劝她看在儿子的份上,劝她想想中年女人离了婚不好再找,劝她再给丈夫一次改正的机会,甚至给她说以后找了谁也是漏油灯一盏,说了身边的例子,说书上看到的例子,尽是悲情故事。她有些心动,答应再冷静一段时间。 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是丈夫的行动,他悄悄在电脑前安装了窃听器和摄像头,这样她在电脑前的一切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了。残酷的是,是丈夫自己告诉她的,她忽然就笑了,笑得有点让丈夫摸不着头脑。"这下好了,一切都好了,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 办手续时,她还是哭了。为自己,为逝去的爱。丈夫扶了她,给她说,要注意身体,要爱护自己,要常来看儿子。她哭着点了头。那一晚,上了床,她还是哭,他没来电话,她也没上网。 第二天,眼睛红红的,儿子问,妈妈怎么了?她转过头去,没事,是沙子,她蹩脚地搪塞道。丈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端过来一碗稀饭。她看了看,没言语,打开门走了。她不属于这个家了,她忽然感到特别冷。她抱紧自己,又把围巾使劲地系了一下,缩着头,仿佛风要从每一个缝隙进来欺负她似的,她有点厌恶这冬天的风了。 必须给自己找个窝了,她对自己说。虽然丈夫说,离了婚还是可以住在家里,一来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家的假象,二来也是为她节约,觉得对不住她的丈夫还是为她考虑着。可她不愿意这样,她害怕走进那没有一丝温暖的家了,那里比宾馆还冷,还没法自由呼吸。 她给自己租了个单间,房东很好,帮她买了一些日用品,还帮着她收拾了一个下午,房间里有床,有沙发,有一个茶几,还有一个电视、一台电脑,基本够她用了。 5: 离婚的消息,她是过了两天才告诉他的,他有些怪她不信任他,她也没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安慰她,这下好了,我们两个离婚的人同病相怜,还给她发了一个调皮的笑脸。她骂他,你还幸灾乐祸啊。他辩解道,怎么会? 知道她难受,他的电话和短信就明显多了起来,隔着万里时空,传达着他的关心和爱护。近乎一元钱一分钟的长途话费啊,他常常一说就是二三十分钟,她叫他别打,他说好好好,隔两天又打了过来。短信倒是每天都要报到的。这样过了二十来天,她忽然觉得没有他的电话和短信她的心里就会有失落的感觉,就想发脾气,就想扔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给他说了她的感觉,结果他说他也有这样的感觉,给她发短信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 她知道,是自己的内心空虚,对外界的牵挂和关爱都容易感动,那么,他呢,是爱上自己了吗?她忽然觉得哪儿不对。是啊,遥远的时空横亘在他们面前呢。况且,这么大把年纪还相信什么网恋啊? 果然,没过几天,他的电话和短信就开始倾诉绵绵的相思情了,他说他从看见她系红围巾那天,就相信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了,前段时间不敢说,是因为她还有摇摇欲坠的婚姻,现在她自由了,他可以有爱她的权利了。他相信缘分。 她开始回避他了。她怕。虽然,从视频上看,他是英俊的男人,虽然,从电话和短信上看,他是可信的男人,虽然,从他的谈吐中看,他是一个能干而有涵养的男人。可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要谈论婚嫁是多么幼稚可笑?况且,他们不再年轻,他们是中年人。还有,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阻隔的又岂是千山万水?他们曾经的家,他们曾经的孩子,他们过去的朋友,都既是他们的财富,也是他们今生也无法回避的责任啊。明摆着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耗费自己的精力和情感呢?她已受不起伤。 他笑她,都什么年代了,都地球村了,还这么守旧,还给她讲一个37岁的妇女与一个总统侯选人网恋成功的故事。他说,不了解,可以慢慢了解,距离远,他可以到她这个城市来,他把房卖了,把生意盘给别人,在她的城市一样可以做生意,一样可以回北方去看他的孩子,多简单的事情啊!她释然了,是啊,想想有道理。既然他要来,我就守株待兔吧。 于是,他们一起在网上看喜欢的房子,一起设想未来家的模样。她说,要宽敞,要有草地,推窗要有树有山有水,他说,要有品位,要配得上我的系红围巾的新娘。她笑了。 他来那天,她去接他。 下飞机的时候,他给她系上一条红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