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奇迹。 在这个奇迹里,大唐的开拓者采取了兼容并蓄的风气,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且光彩夺目的大唐王朝。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书法家颜真卿,画圣吴道子、李思训,音乐家李龟年等都从这座绚丽的王朝里脱颖而出走向世界。 在这座男人丰碑的世界里,有那么一个女人,即便是辉煌如李白,杜甫,与他们比起来,她一定也不逊色。 即便是过了千年,关于她的故事,她的才情依旧为后人敬佩。 她就是上官婉儿。 公元664年,地点长安城。 当时的长安城用白居易的话说,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大唐最繁华的地方。 即便是大诗人白居易刚入长安,也被人讥笑居不易。 稍微好点的地段一套房子就是上千万,稍微上一点档次的酒店就是上千块一晚。 这样的城市里能有一个长安户口,有一套别墅,再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算富贵之家。 以上三点,上官婉儿一出生都有了。 她的祖上的祖上是西汉上官桀、上官安、上官期祖孙三代的后裔,高祖父上官贤官至北周幽州太守,曾祖父上官弘曾在隋朝时任江都宫福监,都是高官。 这种优良传统一直贯穿整个上官家族。 即便是到了大唐,也没有改变家族本色。 祖父上官仪官居宰相之位,为唐高宗时著名御用文人,常为皇帝起草诏书,并开创"绮错婉媚"的上官体诗风。 据说,月工资几十万。 羡慕不,羡慕! 我记得小时候看《红楼梦》总是感慨贾宝玉的好命,一出生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不用抢,人生剩下的就是躲在大观园里看妹子。 但看了上官婉儿才知道,比身世宝二爷还差了点。 但宝二爷的厄运要比上官婉儿好那么一丢丢。 因为贾家的幕落至少在宝二爷成年之后,而上官家厄运只在上官婉儿一岁。 作为一个含着金钥匙诞生的女孩,她尚未来得及看清楚自家的状况,尚未从别人羡慕的眼神里走出来,上官家的厄运就开始了。 虚弱的唐高宗一句:"这都是上官仪教我的"。成功的让上官仪做了一回背锅侠。 敢背锅是要付出代价的。 女强人武则天立即动用了霹雳手段,一夜之间,上官仪与儿子上官庭芝、王伏胜一同被处死,家产抄没。 前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立即走入了地狱。 尚未来得及品尝生活丢给她的美好,她立即领教到了现实的冷血残酷。 她与母亲郑氏同被配没掖廷。 为了了解主人翁的心路历程,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掖廷。 掖廷在西汉时是臭名昭著的地方,因为这地方据说是吕后对付刘邦爱妾戚夫人的地方。 不用我多说都知道这地方有多恐怖。 到了大唐,环境虽然好了些,但这地方依旧拍摄聊斋的好地方。 所有犯官子女都要放下身段,在这里接受改造。 在这里,上官婉儿开始走上一段逆袭之路。 在这之前,笔者不得不提一下上官婉儿的母亲。 从后来上官婉儿后来的成就来看,这个母亲足以和孟子的母亲、欧阳修的母亲、岳飞的母亲一样伟大。 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苦难的忍耐力培养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儿。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似乎很早就明白,想要走出去,想要改变命运,唯有知识。 才几岁,她就开始言传身教。 留在血液里的文学素养和努力让上官婉儿的才华很快就得到了复苏。 几岁便能通晓诗文,明了政事。 比起这个,察言观色才是上官婉儿最大的收获。 几年后,上官婉儿过人的才华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消息就如同流水一样渗透到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街道。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消息无声无息的落入了武则天的耳朵里。 曾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经历让她很想去看一看上官婉儿。 这个决定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 终于在仪凤二年(677年),武则天做出了改变上官婉儿一生的决定。 她召见了14岁的上官婉儿。 女强人见女强人。 两个时代的女强人开始了第一次见面。 面对突如其来的机会,上官婉儿知道这对自己,对家族意味着什么。 她狠狠地抓住了足以改变一切的机会。 武则天是个务实的女人,岁月很早就告诉了她,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来得更真实。 她出题了。 一出手就是好几道奥数题目。 这样的题目搁在现在即便是博士、研究生也未必能答得出来。 出完了题目的武则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上官婉儿。 "是真才实学,还是假道学,拉出来溜溜吧!" 上官婉儿读懂了武则天的眼神,她走上前,提笔就写答案。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写的文意通畅,词藻华丽,语言优美,真好像是夙构而成。 武则天很高兴,她知道自己找了一个什么人。 当场就免其奴婢身份,让其跟随自己的身边。 命运就此改变。 上官婉儿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大唐最靓的红妆。 这次面试没多久,武则天便让上官婉儿参与诏命的草拟。 草拟诏命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秦汉以前,多半都出自尚书之手、魏晋南北朝一直到明初的中书省,隋唐宋的翰林承旨,明朝的内阁大员才有资格做这事儿。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这事。 能力与才情可想而知了。 武则天满意,上官婉儿也满意。 这两个女强人配合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密切。 这种密切无需武则天多说什么,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身旁的上官婉儿就能心领神会。 这种秒懂武则天心思的能力,直接给她开启了人生的外挂。 公元690年,武则天称帝。 已经被武则天培养了12年的上官婉儿立即得到了重用。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诏敕出其手,时称"内舍人"。 这种良好的局面几乎让上官婉儿忘了一点,眼前这个和自己保持友好情义的女子是大周的皇帝。 任何的友谊,都抵不过利益。 武则天也不例外。 很快,上官婉儿就尝到了滋味。 一次宰相对事,她不小心闯了进去,引起了武则天的不满,当即被定下了"违忤旨意"的罪名,按罪当斩。 当消息传来,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恐怖的一幕。 她畏惧的看着武则天。 眼前的这个女人头一次让她感到害怕。 原来,在她的面前,自己不过是蝼蚁,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武则天很满意上官婉儿的表现,她顶住压力,仅处之以"黥面之刑"。(就是在头上刻字,上官婉儿觉得不好看,就在伤疤处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以遮掩,谁知却益加娇媚。宫女们皆以为美,有人偷偷以胭脂在前额点红效仿,渐渐地宫中便有了这种红梅妆 。) 这次死里逃生,让上官婉儿明白了一点。 眼前的这个女人才是自己人生最好的保险费。 为此,她开启了一条无数人走过的老路——精心伺奉,曲意迎合。 这样的表现让武则天很满意。 从通天元年(696年)(出自《景龙文馆记》,《旧唐书》为圣历年)开始,又让上官婉儿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权势日盛。 这是一次浴火重生的飞跃。 一直在大唐权势外徘徊的上官婉儿,头一次走入了皇宫,走进了权力中枢。 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唐宰相。 一时之间,她几乎成了武则天的代言人,朝廷的大小事差不多都经过她的手。 这种超乎男人的能力立即引得了大唐上下一直赞扬。 一代女皇,一代女宰相。 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年,谁都知道,一个叫武则天的女人和一个叫上官婉儿的女人惊艳了历史。 那个夏天,二人成为大唐最炫耀的风景线。 眉前的哪一点红梅,成了大唐最流行的装扮。 比起她的政治能力,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才华。 豪不夸张的说,她的出现让大唐多了一种文学体裁——上官体。 这种前人的体裁,经过她的推广最终发冲淡了齐梁诗风的浮艳雕琢,这样的文风吸引了一大批粉丝的追捧。 大名鼎鼎的宋之问、沈佺期、张说、张九龄、王湾、卢象、王维都是她忠实的弟子。 "工诗能赋千载同"、"不服丈夫胜妇人","计之必一英奇女子也"。这是世人加在她身上的标签。 这些标签在笔者看来,丝毫没有夸张的意思。 与政务上的一板一眼相比,上官婉儿更喜欢主持全国性的文艺活动——评天下诗文。 为此,她将这个想法报告给了皇帝。 发展文学是好事,皇帝大笔一挥,同意了。 某年某月,朝廷在湖岸上搭起彩楼,命随行的百官各赋诗一首,好让上官婉儿从中挑出一首作为皇宫里的流行歌曲。 这是一个看才华,看实力的时代。 上官婉儿当仁不让做了当年的第一任评委。 她携诗稿登彩楼,大臣均集楼下,仰望着她。 看着她将落选的诗抛下,纸片飘飘,官员各自找到自己诗,留下的才是好的。 厚厚的诗稿,只剩下沈佺期、宋之问的诗没丢下。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沈佺期、宋之问都是当代文学大家,丢下谁不能给出合理的理由,必然会引起口诛笔伐。 才华在这一刻才是最好的风景线。 上官婉儿做到了,她目光在两篇诗稿上看了许久,终于丢下了一片纸来。 纸张悠悠飘下,官员争着取看,是沈佺期的诗: 法驾乘春转,神池象汉回。 双星移旧石,孤月隐残灰。 战鹢逢时去,恩鱼望幸来。 山花缇骑绕,堤柳幔城开。 思逸横汾唱,欢留宴镐杯。 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 理由,我要丢下我的理由? 楼下的沈佺期大声问道。 沈、宋两诗才势均力敌,难分高下,只是沈诗尾联:"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词气已尽,显得萎靡。 而宋诗: 春豫灵池会,沧波帐殿开。 舟凌石鲸度,槎拂斗牛回。 节晦蓂全落,春迟柳暗催。 象溟看浴景,烧劫辨沈灰。 镐饮周文乐,汾歌汉武才。 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尾联"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诗力健举,余韵悠长。两诗相比较,宋诗略胜一筹。 一针见血。 沈佺期、宋之问心悦诚服。 除了做评委,上官婉儿也玩票一样的做做诗人,弄点收藏。 她的诗虽比不上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杜牧、但在当时也是诗坛的风向标。 她收藏的书卷破万卷,藏书均以香薰之,百年之后,其书流落民间,依然芳香扑鼻且无虫蛀。一经推出,立即成了无数藏书家争相效仿的典范。 她俨然成了一股现象,一股风气。 就连当时最著名的评论家都忍不住评说道:"二十年间,野无遗逸,此其力也。" 这是上官婉儿最快乐,最为得意,最为世人羡慕的二十年。 大唐开放的风气,包罗万象的气度,让她的娇艳、才华,气度全都释放了出来。 写到这儿,我总也忍不住感慨:"这段历史,若少了上官婉儿必然无趣得多。所幸,历史没有这么残忍。" 但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短了一点。 公元(705年),张柬之等拥护李唐宗室的大臣发动神龙政变,做了15年的武则天被迫退位。 在这样的乱相下,上官婉儿的权势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比武则天时代更进一步。 复辟成功的中宗命她专掌起草诏令,随即又拜为昭容,封其母郑氏为沛国夫人。 但武则天的落寞似乎告诉了她,再大的权势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终究有落寞的一天。 为此,她找到了韦皇后,这是一个和武则天一样有着非凡野心的女人。 唯有不同是没有武则天的魄力与手段。 而这也是上官婉儿人生中最败笔的投资。 但权势让她丧失了冷静。 她开始帮着韦皇后收买人心。 于是,韦皇后规定全国士民百姓一律为被父亲休弃的母亲服丧三年。又请求规定天下百姓二十三岁时才算成丁,到五十九年就免除劳役,改易制度。 她推荐了武三思,依靠着武三思的狡猾,除掉了敌人杀了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 满朝文武,没人不服。 除了那个叫李重俊的男人。 这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长期的打压下,他爆发了。 公元(707年)七月,李重俊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矫诏发羽林军三百余人,杀武三思、武崇训于其府第。 愤怒的他叩击阁门而搜捕上官婉儿。 生与死就在这一刻。 但她躲过了,大军到来之前,她逃至唐中宗和韦皇后处,只说了一句话:"看太子的意思,是要先杀了我,再杀皇后和皇上!"(观太子之意,是先杀上官婉儿,然后再依次捕弑皇后和陛下。) 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为了保命,唐中宗出手了。 他固然懦弱无能,但他毕竟是皇帝。 唐中宗当即命令右羽林将军刘仁景率飞骑二千余人,屯太极殿前,闭门自守。李重俊兵败被杀。 成功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险给了上官婉儿一个假象。 背后靠着大树才是最安全的,天大的危险都有大树顶着,为此,她先后依附了韦皇后,太平公主。 但她忘记了一点,大树也有倒塌的时候。 公元710年六月,懦弱了一辈子的唐中宗被妻子和女儿弄了一碗毒汤饼吃下后,就此撒手而去。 野心不小的韦皇后决定效仿婆婆做一回女皇。 感觉到危险的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决定提前出手。 7月21日李隆基发动唐隆之变,以禁军官兵攻入宫中,杀死韦后、安乐公主及所有韦后一党,拥立其父李旦。 得知消息的上官婉儿知道如何迎接权势。 她执烛率宫人迎接,并把她与太平公主之前所拟遗诏拿给刘幽求观看,以证明自己是和李唐宗室站在一起的。 我是自己人,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宰相。 我还是那个左右逢源,才华横溢的上官婉儿。 无论大树是谁,我都会靠过来。 唯有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但这次上天没给有让她成功的躲过去。 一心想恢复祖上荣耀的李隆基根本听不进去他人的劝告,尽管上官婉儿拿来的诏书是真的,他也没变主意。 公元(710年),大唐最靓的红妆上官婉儿被李隆基杀于旗下,终年46岁。 尽管她活得并不长,尽管后世给出许多的评价不算好。 但千百年来有一点,没人能否认上官婉儿过人的文采才华,即便是杀了她的李隆基也后悔了。 开元初年,李隆基亲自找来张说,大力收集上官婉儿的诗歌,然后专门为她出了二十多卷的诗集--《唐昭容上官氏文集》。 在这部诗集的序文中,张说对上官婉儿进行了高度的评价:"明淑挺生,才华绝代。敏识聆听,探微镜理,开卷海纳,宛若前闻。摇笔云飞,成同宿构。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昭容两朝兼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媪,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 一个女子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