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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前闲聊三抉择


  也许,聊了一会,都累了,大家都低下默不作声。
  一会,我进入梦乡,挥笔倾泻了积压在内心的哀思:
  随着渍水退出街心,街头的米厂又开始忙碌起来了。疏散到高处的稻谷,被一船一船地装了回来。在这里加工成米,然后又一船一船运往各灾区。在这湖区的小镇上,运输工具,在水上就是木船,在岸上就是扁担箩筐。没有独轮车,也没有板车,更不用说像北方的大马车了。全靠人肩挑背驮。装谷的船靠在上场码头,然后由搬运工人用箩筐一担一担挑到下场米厂。再由米厂跳下河。镇上搬运工人不多,不过一二十人。挑谷上岸,挑米下船。故只好两班倒,日夜不停地挑。
  夜晚没有路灯,全凭着他们对地形的熟悉,习惯往前走着。渍水虽然退出了街心,但淤泥还没有清除尽,走在上面不免有些滑。上面虽然撒了些谷壳,但还是在所难免。又何况是在夜间呢。走在前面的老头突然踉跄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忙放下担子,抢上前来扶:"万爹?"
  但万爹很快站稳了脚,又继续挑着往前走。
  到了米厂,只见几个青年来接替他们父亲。一位被换下的老工人,五十来岁,对迎上来的万爹说:
  "老哥,你还不想叫你儿子来替你一下呀,挑了这么多天,这么重的活,你还受得了?"
  万爹没有吭声,他挑着担子换了下肩,跟着前面年轻人,走上谷堆,倒了稻谷,挑着空箩筐,接着往回走。
  几个被换下的老头,望着离去的背影,都无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们怎么也不明白,干吗不叫他人长个大的儿子来替换,自己硬要这么拼自己一把老骨头。
  万爹就这么硬撑着,直到鸡叫头遍,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进门就是灶。老伴就守在灶门口。见他进来,连忙借着灶里的火光,揭开锅盖,端着热水泡着的一碗米饭。递给他一双筷子。他放下箩筐,顺手递给她一个小纸包,就里面一点酱烧瓜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吃了么?"
  "你不管我。"
  老伴只顾低下头解开纸包数了起来。不一会抬起头惊讶问道:
  "怎么,就这点?"
  "嗯,还没到分的时候,这还是借的呢。"
  老伴无奈地点了点头。马上想起什么,惊慌地说:
  "哎呀,我把剩下的米都给狗儿作了米糰了。"
  万爹没有吭声。
  老伴望着万爹两肩被压成紫红的扁担印,马上自我安慰道:
  "不过,没关系,我砍的柴禾还没卖完,是准备自己烧的,现在还可卖点。"
  万爹还是没有吭声,只是大口大口吃完饭,在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咕咕喝了个饱。把嘴一抹,就往房里走。催狗儿起床,准备上路。但坐在床边又没吭声。他想让孩子还多睡会儿。
  其实,狗儿并没睡着。只是躺在床上,瞪着两眼看着屋顶。是啊,好不容易考上高中,而且是全国有名的学校,全地区挑选的呢。机会难得啊。可谁知碰上内涝,发大水。父母快到六十了,自己读完高中,再上大学,他们就六十多了呢。这样还不如就像搬运站几个伙伴顶替父亲算了。但看到坐在床边,微微驮着背的父亲,又不好开口。因为父亲一生苦力,没进过学堂大门。他在全镇辈分最高,但在别人眼里还不如一条狗。因此就指望着他读书。以前放暑假回来,父亲总是早早把小方桌搬到巷口,远远地看着他读书。
  鸡叫最后一遍了。父亲忙转身催他起床。他起来坐了一会,喊了声"爸",但想好的话又吞下去了。父亲没注意到这点。只是不住地催。要他趁早赶路,因为要走一百里路呢。父亲把他被子捆好,外面插进脸盆,让他背的试试,然后取下来,装进一个箩筐里。母亲把早装好的布袋打开,塞进两个热气腾腾米糰子。然后放到另一个箩筐里。
  "这一路都是湖边,没有店,你要是饿了,就拿出来趁热吃。"
  一边说,一边擦泪。万爹叫她别这样,好让儿子赶路。说着,硬是挑起箩筐出了门。
  一路默默走着,来到上场渡头。
  这时从渡船上上来几个人。他们见了,其中一个惊讶说:
  "怎么,你还真的送他上学?!"
  万爹低头"嗯"了声,准备上渡船。
  可是另一个急了,拦着说:
  "你呀,你怎么这么不会划算?叫你儿子顶替你又不是坏事。现在解放啦,工人阶级是老大哥,多光彩呀;赚的钱也不少啊,超过一个区委书记呢。"
  "看上场的王铁匠,小学都没让他儿子上完,现在学着打铁,不比哪家富?"
  但万爹没有吭声,硬是上了渡船,到了对岸。又遇到两个准备过河的人,轻蔑地看了他们两眼。等他们擦身走过后,就讥笑开来:
  "如今,世道真是彻底翻过来了,癞蛤蟆也要飞上天了。"
  "倚我看,再怎么变,天变地也不会变,还是俗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哈哈哈。"
  周围这片笑声,万爹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回过头。而是上了堤,把儿子送过一家又一家。
  醒过来,我忙把梦中做的这篇文章讲给黄文清听。
  他听了啧啧称赞:
  了不起,了不起,不为眼前蝇头小利耽误了儿子前程,站得高看得远。
  还有我老母。为了供我读书。每年都要带着我姐姐,到一百多里荒野砍柴。那里隔着芦苇看不见人,听说时有野猪出没。边砍边晒。一个多月砍下,堆成一个小柴山。然后编成一个柴排,放在河里流下来。
  说到这里,我转过身,深情望着冥河。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柴排上,母亲和姐姐用竹篙忙碌撑着。
  黄文清听了激动不已,大声说:
  伟大!自己没有读书,却这么看重读书,这高的认识与牺牲精神,从没听过,更没见过,伟大伟大。
  可我垂头丧气懊悔道:
  唉,可惜我辜负了他们希望。《孝经》云:"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老母一年种南瓜,瓜干扁平,须成龙爪和龙头,昂首向上,都要拔地而起。而我别说立功立德,就是立言,我也没发表几篇像样文章。
  那也不要这么说,主要是父母在时,能好好俸养。
  可我没做到啊。老母腹上长一个包,当地医院无力治,要我们到外地治,可我大学还没毕业,没钱。最不应该是听信别人,让她割包,把母亲折磨而死。后来参加了工作,父亲患了高血压,我不知道它厉害,只带他看了一次。后来中风在床上。我却甩给姐姐,临终都没守在床边。我痛心啊。
  痛心之极后,慢慢地,心平静下来了。
  所以决定一生不过生日。在生日那天,跪在父母坟前谢罪。说如真的有灵魂,过几年,我一定长跪在父母面前谢罪。
  这就好呀!
  好什么!这不就是我在剧本讽刺的虚伪的人!
  说到这里,我痛心之极,一下子坐在堤坡上,双手抱着头伏在膝盖上大声痛哭起来。
  黄文清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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