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当师爷徐苟三智断夺子案妒春联陈财主两番

　　第六十八回当师爷徐苟三智断夺子案妒春联陈财主两番毁竹林
　　谢财主以为这场官司自己必胜无疑，向傅知县陈述一番，跪在一旁洋洋自得。徐苟三冷笑一声，在一旁反驳道：＂县台大人在上，谢老儿绰号‘皮筲箕’，是出了名的尖刻鬼。方才他在堂上不过是强词夺理。却不知约据上字字句句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鸡，鸭也可，无肉，鱼也可，青菜萝卜不可，少学钱一文不可！再要白银五十两。’他还化了押的，请大人为在下作主！＂傅知县早就听乡间传闻谢财主刁诈尖刻，前来告他状的人不少。这会见徐苟三句句在理，不由喝道：＂大胆谢老儿，侮慢斯文，轻视读书人，来到大堂也敢狡辩。来人，先将他笞杖五十大板再行定罪！＂
　　听说要打板子，谢财主急了，像舂米似的不住地叩头道：＂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呵！＂傅知县问道：＂此合同何人所书?＂谢财主道：＂是徐苟三写的。＂傅知县道：＂这就对了。此合同既然是徐苟三所书，他自己书的合同肯定是向着他了。既然是向着他的合同，你为什么还要在上面签字化押？分明是你答应上面的条款才签字化押的，过后又反悔。言而无信，何以为人？既非为人，与禽兽何异？既为禽兽，不打何以驯焉？来人，先打他五十大板再来讲话！＂谢财主知道这场官司扳不过来了，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认了算了……于是连声道：＂大人息怒，草民认判，大人饶命呵……＂徐名三见他一副狼狈相，于是道：＂知县大人，徐某是个软心肠的人，只要他知错认错，这五十大板就免了吧！＂
　　傅知县见徐苟三通情达理，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于是道：＂既然如此，且看在徐先生的面上就免了你这五十大板，而五十两白银断不可少！＂谢财主无奈，只得命随来的小厮回家取来五十两银子交付给徐苟三。
　　徐苟三赢了这场官司，正要出来，傅知县忙将他唤住道：＂本县衙门缺个师爷，徐先生年轻有为，足智多谋，本县欲聘你为师爷，不知意下如何？＂原来鲍知县由于贪赃枉法，被知府王大人参了一本。可他买通了巡抚商咬脐，又将他调往新市任知县。柳师爷与鲍知县是同乡，鲍知县到新市上任，把他也带到新市去了，所以竟陵衙门师爷一职空缺。
　　徐苟三道：＂大人的一番美意徐某心领了。只是徐某乡野村夫懒散惯了，怎受得那扁拐（约束）？还是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傅知县道：＂徐先生多年来不是一向喜欢助人为乐吗？如今本官有难，就只当做好事帮帮本官吧……＂徐苟三还要推辞，徐子鹏为他们打官司的事前来探听虚实，刚好进来，便在一旁小声劝道：＂当师爷还可为蒙冤受屈者说几句公道话。三弟，为了一方乡邻，就不要推辞……＂徐苟三觉得当师爷能为本县的父老乡亲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也未尝不可，于是答应了傅知县的请求。
　　上任的第二天，刘湾便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争子案。前面说过，刘湾的刘财主临终前告诫儿子刘金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来刘金彪依照其父遗愿，把谢马凤算在内一共娶了三房小妾，开始只生了两个千金，到最后才得一男丁，取名刘小宝。到刘小宝三岁那年，刘金彪不幸染病身亡。其他二人无话可说，唯独大娘马萍萍和小娘汪氏为三岁的儿子刘小宝争执不休。大娘马萍萍说儿子是她生的，小娘汪氏也说儿子是她生的，二人吵吵闹闹一直闹到衙门来。傅知县当即升堂审理此案。他先传来谢马凤等两房小妾和知情乡邻，众人皆说刘小宝是大娘马萍萍生的。傅知县又唤出刘小宝来，问谁是他娘，刘小宝只认马萍萍，不认汪氏。傅知县当堂将刘小宝判给了大娘马萍萍，却不料小娘汪氏痛哭流涕，连叫冤枉。把个傅知县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暂时退堂。他忙找徐苟三商量。此时徐苟三心里早已有了个八谱儿。他不由附在傅知县耳边说了一通，直说得傅知县频频点头。
　　接着升堂，傅知县忙按徐苟三告诉他的方法，让衙役们在大堂中央画了个圆圈，将刘小宝置于圈内，谓马萍萍、汪氏道：＂二人听着，孩子只有一个，你们都说是你们的，本官一时也断之不清，权来个糊涂官打糊涂百姓。你们一人牵住孩子的一只手，本官在上面喊一、二、三，你们谁能将孩子夺了去，孩子就是谁的！＂他说罢，开始喊＂一、二、三！＂不想连拉了两次，孩子都被马萍萍夺去。傅知县不由问道：＂汪氏，孩子一连两次都被马萍萍夺去，本官欲将孩子断给举氏，你还有何话说？＂
　　汪氏不觉泪如雨下，捂面哭道：＂大人既然将孩子断给大娘，民女只能认命，民女不告了……＂她说罢，顿时悲恸欲绝。傅知县道：＂这是为何，看你这般模样，分明是抱怨本官断案不公！＂汪氏哭道：＂民女不敢！大人，孩子一副嫩骨头，如何经得住这样争来夺去？＂傅知县不由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儿女连心疼，不是亲生，何有此情？大胆马萍萍，为何夺取汪氏之子，快快如实招来！＂马萍萍还想抵赖，徐苟三手持银针站了出来，道：＂你若不服，且验血为证。待验过血，定当重罚！＂马萍萍做贼心虚，哪敢硬撑？只得将事情的原委全道了出来。
　　原来旧日里只有儿子才能继承祖业。刘金彪在世的时候，大娘马萍萍就安了此心。她虽与刘金彪是结发夫妻，怎奈这肚皮儿不肯争气。刘金彪娶小妾的时候，每个小妾怀孕之后，她便让刘金彪将她们送到别处，然后自己装成怀身大肚的样子。不想开头几次小妾们生的全都是女儿。到汪氏怀孕的时候，一家人像守月花似的好不容易盼着她生了个儿子。马萍萍自然也少不了效仿以前，装成身怀六甲的样子掩人耳目。果然外面的乡邻们都被她掩饰过去。至于家里的奴仆，个个都惧怕她，哪敢胡言乱语？儿子刘小宝从小由她抚养，自然只认她，不认汪氏。刘金彪死后，她原以为儿子到手，家产便可独吞。不想小娘汪氏宁可不要家产也要得到儿子，于是引发了这场＂争子案＂。
　　傅知县将马萍萍斥责一番，来了个好事做到底，将家产分成五份，大娘、二娘、三娘各一份，小娘汪氏和儿子刘小宝共获二份。汪氏感激零涕，跪拜于地，连声道＂谢谢傅青天、谢谢傅青天！＂
　　把徐苟三请来，不仅断清了一桩疑案，而且还为自己争得个＂傅青天＂的好名声，从此傅知县对徐苟三更是言听计从。
　　一天得空，徐苟三从竟陵回来。湾里的人听说徐苟三当了师爷，高兴极了，纷纷奔走相告。徐苟三的茅屋足足热闹了半个多月，徐母更是高兴得直淌眼泪。师爷虽不是个什么正儿八经的官，但终究是在衙门里的做事。徐家穷家小户，从来没人把他们当人看。直到徐苟三这一代，总算有了个出头之日。徐苟三到衙门里做事，还能帮助穷乡邻们说话办事，她心里怎能不高兴？常当着徐苟大几兄弟的面说道：＂要是你们的爸爸能活到今天，只怕连嘴巴都要笑歪！＂
　　众人说笑之际，不知谁＂哼＂了一声。大伙扭头一看，原来是皮筲箕谢财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原来谢财主听说徐苟三当了师爷，又气又恨又害怕，担心徐苟三同他过不去，特地来请徐苟三到家里去吃饭的。见人们那样抬举徐苟三，他顿时妒火中烧，不觉＂哼＂了一声。但他又很快领悟到自己的失态，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老远就喊道：＂呀，徐师爷回来啦，老朽做了一锅鸡汤，特来请徐师爷到老朽家喝鸡汤去的哟！＂
　　徐苟大不由气愤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好心？这种人还是少同他来往的好！＂徐苟三却笑道：＂人家一片好意来请你，怎能拂人家的面子呢……＂说话间，谢财主早跨了进来。徐苟三待他走到身边，才装着刚刚看见似的故意打了个恻（吃惊的意思），连声道：＂哟，是谢老爷，我还以为是地保在喊街呢。一大早就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谢财主的双眼笑得眯成两道细缝，忙点头哈腰道：＂徐师爷，您当了师爷，算得半个父母官。谢某同您做了一世的乡邻，少不得沾您的光。上次在大堂之上，承蒙高抬贵手，免去老朽五十大板，老朽做梦都在思量着如何报答您呢。难得您回乡，老朽已在寒舍备下鸡汤一碗，请一定赏光！＂徐苟三听罢不由笑道：＂谢老爷请我喝鸡汤？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哪里、哪里，徐师爷请！＂谢财主说着，同徐苟三一起来到自己府上。他将徐苟三安顿在客厅里，接着朝厨房的财主婆叫道：＂徐师爷到了，快将鸡汤端上来！＂不一会，财主婆端了碗汤上来。徐苟三定眼一看，哪是什么鸡汤，却是一碗蛋汤。谢财主不由尴尬地道：＂呀,实在对不起,老朽忘了告诉您。原打算下半年接您来喝鸡汤的,可现在鸡还是蛋没孵出来,委屈您只能喝碗蛋汤了!＂徐苟三也不客气,一五一十将稀荡荡的蛋汤喝了个碗底朝天,接着对谢财主道：＂谢老爷别客气，今天你请我喝蛋汤，明日我请你到我家里喝竹笋汤，望勿失约！＂谢财主听徐苟三说明天请他去喝竹笋汤，高兴极了，连晚饭也没吃，腾出肚皮来一心等着明天上徐苟三家里大吃一顿。
　　第二天一早，他像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沿湾叫了过来：＂嘿嘿，竟陵县衙的徐师爷请老朽去喝笋子汤咧，竟陵县衙的徐师爷请老朽去喝笋子汤咧……＂他从湾头一直叫到湾尾，最后来到徐苟三家里。徐苟三一见，忙将他迎进客厅，接着叫锡银银速速上汤。
　　不一会，锡银银将一碗竹叶汤端了上来，谢财主一看傻了眼。徐苟三道：＂呀，谢老爷，我忘了告诉你，竹笋是春上长的，我早就想请你过来喝笋子汤，怎奈太忙，捱到现在，给你留的几根笋子这会全长成了竹子。徐某无奈，只能请你喝竹叶汤了，请多包涵！＂
　　却说陈湾的陈财主听说徐苟三当了师爷，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为了挡住徐家的＂脉气＂，他特意请风水先生看过一番，在自己靠近徐家大门口的一块地里全种上了竹子。
　　不知不觉春节来临，家家户户过年贴春联，徐苟三也写了幅春联贴在大门两旁。那幅春联是：
　　门对千根竹
　　家藏万卷书
　　一天早晨，陈财主打徐苟三门前过，看见他家大门口的那幅春联，心里不由暗暗地道：好家伙，你＂门对千根竹＂，老子让你一根也对不成……回去后，他立即命人将整片的竹子全都砍去。
　　徐苟三从衙门回来，见门口的＂千根竹＂对不成了，心想一定是陈财主见了此联不服气，故意从中作梗。他不由冷笑一声，当即磨墨挥毫，在两条联的下面各加了一个字，那联转眼变成：
　　门对千根竹短
　　家藏万卷书长
　　第二天早晨，陈财主到徐苟三门口一看，见春联下面各加了个字，更是气得两眼喷火。回去后，他又命人将竹子连根刨去，并以杖点地不住地道：＂老子让你短，让你短都短不成！＂
　　这天下午，徐苟三从衙门回来，见门口的竹子连根刨去。他朝光秃秃的地皮轻蔑地扫了一眼，当即提笔挥毫在两条联的下面又各加了一个字，两条春联转眼变成：
　　门对千根竹短无
　　家藏万卷书长有
　　第二天早晨，陈财主到徐苟三门前一看，见那幅春联的下面又各加了个字，气得当场吐血，昏倒在地上。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差点连老命也一起赔进去。
　　正是：为争闲气刨竹林，兴师动众为哪般？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