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汀山里,过去水土流失很严重,丘陵地带,好农田常受水淹。全县人口最多的镇是河田,那里的地势是河比田高,许多年以前,每年洪水季节,汀江河常常会决堤,政府投资少,村民自理也只是以沙治沙,效果不好。冬过春来,几场暴雨把家人们辛辛苦苦播种的稻田全毁,只剩下黄泥浆。父老乡亲们靠地瓜、南瓜、黄瓜、芋头等度日。打记事起,冬春好几个月,我家里早、晚两吨飯就是吃地瓜,夏秋几个月,吃的也是地瓜,只是煮晒干的地瓜片类。老以地瓜为主食,烧心,胃还容易出问题。自己家养的几只鸡鸭鹅等,养大了养肥了,赶集时就拿去卖了,换点猪肉,买上一两担柴火和一两块布,年关还要给孩子们做新衣。种地瓜的地,沙质土多,这种地里长的地瓜又香又甜。年景好收成时,一个冬季吃不完,在山边挖个土窖,能存四五个月,也可磨成浆,晒成粉,晒干的地瓜粉,赶圩时可以送去卖,也会用一大陶缸存好备用。 农村人节日比较多,什么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都有个说法,每个月都有节气,利用节气改善一下生活,也有些氛围,再穷也要乐一乐。鸡肠面应是由此而生。山里农田虽也种些麦子,毕竟水土不太服,还是种地瓜水稻多。麦子就显得娇贵,碾成面粉也舍不得吃,贵客来时,用面粉去加工成面条或自己做水餃。平时有客来,或自己家里改善改善生活,买不起猪肉,一个蛋配一斤左右的地瓜粉,调制成浓浆状,用足有半米多宽的大铁锅,一点猪油渣,再用一块白萝卜头,沾点猪油渣使劲在铁锅内擦几圈防粘锅,有点冒青烟时,妈妈会用大汤勺将地瓜粉浆料放置锅内,随手速转,稍匀扫平,不一会用那又薄又平整的铲子轻轻翻动,再用铲子轻轻压平,均匀火候与成熟度,很快就起锅置于备好的垫板上。稍凉后就翻折成条状备切。要是见到我在锅台边瞪着眼直看那煎好的地瓜粉卷,妈妈会撕下一小节,粘少许浆油,那小块东西入嘴,松软而味长,清香而不腻,三下五除二吞下肚子,我还会伸出小手向妈妈要。 等到所有浆料煎完后,妈妈用刀把地瓜粉卷均匀切成面条状,因己放置冷却,切出的细带状粉条不会粘在一起,蓬松而不散,要能细心切,可达二三十公分长,真如杨春面一般。余下的工序还要备料,按如今的生活,定是佐料多多,什么肉丝呀,虾米呀,香菇呀,海蛎呀,这菜那料什么的,实际上最最重要的是味要纯而不杂,太杂了就如大杂侩了,味道就乱了。那时穷啊,买不起那么多好东西作配料,就用那么一点点猪油渣,但这也还有考究,炸猪油时特地不炸干,留一点似肉非肉,似油非油,香香的而又无焦味的油渣。将油渣与胡萝卜丝一起混炒至六七成熟,再放入清水,水沸开后,妈妈将切好的如面条状的地瓜粉条,置锅内,再加入备好的佐料,不一会香味溢出,放上适量小葱花调好盐味,起锅时,连汤带面一起置大盆内备食用。 开吃时既可仅食用纯静的鸡肠面,那味道自然嫩、滑、香、韧,咬起来有物可嚼,吞咽时爽爽溜溜。不过,妈妈另有绝招。好不容易收藏了几斤大米,碰上收割季节,要招待好邻里帮工,需要以飯为钢,好使帮工使力,收割速度才能快一点。妈妈就用这些宝贵的大米,早晨捞飯,浓浓的米汤大家你一碗我一碗一下子就喝没了,捞飯置蒸桶內蒸熟,到中午时分,捞飯早就凉了。就这凉凉的捞飯是鸡肠面最好的配料!一冷一热,涩滑并举,饭香与鸡肠面美味交融,吃起来时候,那种享受美食的状态,甚至可达到出声而神速下肚的地步,尤其是刚从田间干活回家,几近饥饿如虎时,更是既象品尝美食,又快速填饱肚子而感到心满意足! 如此一道简简单单的客家河田美食,客家人都会做,有产地瓜的地方也许也会用这么个法子改善生活。不过,长汀河田是世界名种鸡河田鸡产地,全身是宝。过大年杀鸡时,舍不得扔去可食用的任何部件。尤其是鸡肠,洗净后还要加点地瓜粉与盐巴,再用一点葱蒜叶彻底除味,小炒或煮米粉之类又是一道美食。鸡肠面只有一个蛋而己,不是真用鸡肠做料,主料仍是地瓜粉,取形态而己,因此而得美名。我中学毕业后,有缘结识了当时公社妇联主任长金大姐,她蹲点在我们江口村,与明友来家里,看望我父母,虽身为政府做事的人,却待民如家人,后来去县里工作了,对我一家照顾有加,吃过一次我妈妈做的鸡肠面后,数十年间,年年来探望老人,还老提起本不值兩个钱的那碗家常菜鸡肠面,直感动得八十五高龄的老妈妈大年期间说起来叨念于心直想掉泪。(写于2015年春节初二夜十一时,修改于11月20日上午,广州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