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和卢先生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去巴黎十三区的中国城。巴黎十三区虽然号称"China Town",其实大多数都是东南亚人,买的也多是东南亚产的产品。 那天,我们出了地铁正在街上走,路过一间亚洲超市,门口停了一辆卡车,装了整整一车带壳的新鲜榴莲,正在卸车。 那时的巴黎,新鲜榴莲是比较罕见的水果,仅仅能在应季的时候,在个别的亚洲超市里买到。估计店主一早已经通知了老顾客,新鲜榴莲今日到货。店里店外挤满了等着买榴莲的顾客,把本来就很窄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边车还没有卸完,那边就有店员在店门口撑开一张桌子,拿着刀当街开榴莲。榴莲特有的臭味,迎风飘得满街都是,让周围等着早已不耐烦的食客们,心焦急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是让我们这种无缘无故被卡到半路的路人遭了殃,个个捂着鼻子,换到马路对面去。 卢中瀚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给我说:"我知道你是中国人,但是我恳请你,这辈子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吃这个可怕的东西。" 我也捂着鼻子说:"你放心,这个东西,我们中国也不吃。" 那时候还年轻,也没有孩子,腿脚麻利,我们一起捂着鼻子迅速的跑远了,我们一起在心中想,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吃这个臭兮兮的榴莲! 在水果中,榴莲被誉为水果之王,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水果。具体表现就是,爱的人,倾家荡产也要吃榴莲,不喜欢的人,捂着鼻子,绕地三尺也不要吃榴莲。榴莲就是这样的爱憎分明,让人恨不得,爱也不得! 我们回了国之后,我突然发现,这种奇异的热带水果,在国内已经变得很常见。不但平常的水果店里时不时可以看到,而且大街小巷还冒出来很多专门吃榴莲的小店。 榴莲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水果,还成了一种食材,出现在各种食谱里面,而且还是造型百变,可以吃咸的,可以吃甜的。 因为我是北方人,原来我的朋友们吃过榴莲的很少,更别说有爱吃榴莲的,现在却有越来越多人爱上了榴莲。听到我不吃榴莲,大家都是一脸遗憾,不止一个朋友给我这么说:"你错过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像是雪糕一样香甜的榴莲!" 每一次,我都心说,那我宁愿去吃雪糕,至少闻起来也很香甜。 思迪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有点事情,拜托一个朋友帮忙照顾她一下。 她去了一个下午,回来思迪给我说:"妈妈,我今天吃了一个很好吃的东西,你回头也给我买吧?" 我问思迪,她吃了什么,她也说不出名字,只是说:是白白的,像是冰激凌,但又不是冰激凌,不过闻起来像奶酪的味道。 我给朋友打电话,问她:"今天,你到底给思迪吃了什么?" 我朋友说:"我带着她去吃甜品,我给她买了一份香蕉班戟,自己买了一份榴莲班戟,结果你家女儿香蕉班戟就吃了一口,然后把榴莲班戟都吃掉了。" "我家女儿吃榴莲?"我在电话里叫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她真的吃了榴莲?" 朋友说:"对啊,不但吃了,还吃的光光的,说是很好吃,感觉像是在吃冰淇淋!" 这个重大的发现,让我和卢中瀚大跌眼镜。因为通常父母不吃的东西,小孩子也不太会吃。 为了确认思迪是真的自己喜欢吃榴莲,而不是被朋友误导,我带她去吃过不同的榴莲。她的确喜欢吃榴莲,比起新鲜生剥出来的榴莲,她喜欢吃加工过的榴莲,比如榴莲比萨,榴莲千层蛋糕或者榴莲冰淇淋。 有一次我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吃榴莲,你不觉得臭嘛?" 小丫头反问我说:"可是我们吃的蓝波奶酪也很臭啊,你们尤其爸爸为什么还吃那么多?" 她说得我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我们不吃榴莲,是因为无法忍受榴莲的味道。 事实上,我和卢中瀚根本从来都没有吃过榴莲。在我们成长的环境中,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尝试这种味道,等到有机会尝试的时候,我们已经太老了,思维模式定型。 榴莲很臭,奶酪也很臭啊,而且身上还长着让人不太敢看的绿色的毛,可是我们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我凭什么因为自己的喜好和认知,而侧面引导孩子的选择呢? 我记得,我有个朋友不吃鸡,她就想尽办法不让自己的女儿吃鸡。有一次,路上有人买黄色的小绒毛鸡,她女儿蹲着看很久。然后她居然给孩子说:"你看你平常吃的鸡,就是人们等小鸡长大了,把它们杀掉,煮来吃。" 的确,她说的也算是事实,可是用这种方式教育,也未免有点残忍。从那之后,她女儿真的再也不吃鸡了。如果我们点了鸡,她的女儿会来说:"请你们不要吃掉茸茸鸡。" 作为父母,总有一种尴尬就是,如果孩子喜欢你不喜欢的东西,你该怎么办? 今天是吃榴莲,吃鸡肉,这只不过可有可无无伤大雅的细节,可是孩子是个小人啊,很快就会长大,明天可能是你不喜欢的朋友,你不喜欢的专业,你不喜欢的工作……是明令禁止,是从旁侧记,但会有暗示的引导,还是完全顺其自然,尊重孩子的选择? 我想如果问卷记名回答,大约85%会选择尊重孩子的选择,如果不记名回答,一定有90%选择明令禁止,9%选择有暗示的引导,扪心自问,有多少父母能够做到心无芥蒂的去接受孩子和自己相悖的选择? 我一直希望做一个开明的父母,我一直希望能够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日复一日,我在努力的纠正自己,自己和自己斗争,自己提醒自己,让我开开心心的接受孩子们的选择。 后来子觅大了之后,也跟姐姐一样喜欢吃榴莲。我不会过分鼓励她们吃榴莲,但是我也不会禁止她们吃榴莲。 有时候我会带她们去吃份榴莲蛋糕,我在旁边喝咖啡,有时候,我会带她们必胜客去吃一份榴莲比萨,而我吃爱吃的新奥尔良比萨,卢先生吃他爱吃的夏威夷比萨。 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彼此尊重,彼此宽容,你吃什么,爱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