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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方复矩刀劈婆娘未伤皮鲍知县缉拿夜猫放夜


  第五十四回方复矩刀劈婆娘未伤皮鲍知县缉拿夜猫放夜猫
  夜猫儿这些天不知怎么搞的,运气一直不佳,几次行事还没得手就差点被人逮住,幸亏自己机灵,才化险为夷。难道是遇上徐苟三这个灾星,把自己的灵气给埋没了?夜猫儿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仍四处踩点。
  一天晚上,夜猫儿瞄准了一个去处,像守月花一样好不容易守到那家主户熄灯睡觉。刚刚拨开门闩儿,不想一盆凉水"哗"地一下从头顶上泼下来,淋了他满头满身。应着铜盆落地的声音,里屋当即传来房主的吆喝声:"谁……有强头(贼),赶(抓)强头啊……"
  夜猫儿见事不妙,扭头就跑。见身后喊声虽紧,却并不见有人追赶,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些。夜猫眼儿在湾外的野地里发了一阵的愣,心想:就此回去,又早了些。再找个主户,又迟了些。不如找个就近的,来个顺手牵羊,总比空手回去强……他主意已定,索性摸进对面的一座湾子里。抬头一看,只见一户人家,虽不算绰阔,倒也不像是贫家小户。他正要撬门进去,忽然里面传来两个人拌嘴的声音,原来是方湾族长方复矩的府第。这方复矩乃一族之长,往方家祠堂一坐,要将谁沉水就沉水,要将谁点天灯就点天灯。他在台上一吼,连这方的夜蚊子都不敢叫出声。不想这位在族人、晚辈面前八面威风的人物,在家里却是个十分惧内的瘪足货,此时虽已夜深,但他却睡意全无,正同他的婆娘方齐氏在拌嘴。
  夜猫儿蹲在门外听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听出个头绪来。其实要说拌嘴,倒不如说是方齐氏在数落丈夫。原来,方复矩是个喜欢看皇历的人,出门办事之前都得先翻皇历。有一回,家里收了个帖儿,请他丑日去吃酒。他天天扳指头算日子,好不容易盼到这天。他正要出门,突然想起还没看皇历,于是忙到抽屉里将皇历翻开一看,不想上面写着这天"不宜出门"。看得见的酒却喝不成,把个方复矩急得在客厅里直搔脖子抓腮。幸亏他的小儿子方为方心眼儿比他活络,在一旁提醒道:"爹爹,‘不宜出门’不走门,从后面翻墙过去难道也不行吗?"
  一句话提醒了方复矩,他于是忙搬过梯子爬上土墙。翻着翻着,不想土墙"轰隆"一声塌了下来,一下将他埋进土里。他忙叫道:"为方、为方,快拿锹把爹刨出来……"
  方为方见说,忙拖着锹出来,正要动手,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将锹往地上一插,说道:"爹,还没看皇历呢……"说着转身到屋里取出皇历边看边跑出来,连声道:"爹,不能刨、不能刨,皇历上说了今天‘不宜动土’!"
  方复矩被土压急了,不由骂道:"看、看、看、看你娘个屁,在这里埋一天不把老子压死了!"……说到这里,方齐氏道:"你走路看皇历、出门看皇历,只知道看皇历,遇事就不知道该不该来问问老娘我,老娘在你眼里连那本破皇历都不如!"
  又听方复矩道:"你说我遇事和你商量少,可我也是没法子呀……"接着,他又说起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来。原来,他们的大儿子方为元前不久娶了媳妇。一天,方复矩从外面回来,嗅到一阵枣香,顿时作了忙,赶紧将方为元唤过来,压低嗓门问道:"你去树上摘枣啦?"
  方为元无可奈何地道:"我是说等你们回来,她说这些天害口、高低不肯……"
  方复矩道:"快把核找来对对,树上那些枣你妈她可是一颗一颗地数过了的。要是万一对不上数,我该怎么向她交待?"……说到这里,方复矩又道:"你看看,提起那件事,到现在我还冒冷汗、打哆嗦呢。你凭心说,到底我眼里有没有你……说没有,我敢吗?"
  "交待、交待个屁,都变成臭屎屙了,还到老娘面前打贫嘴,去你娘的蛋!那几个枣儿不团原,你休想安逸!"方齐氏大约生气了,给了方复矩几巴掌。常言道:兔儿逼急了也咬人。方复矩受了他婆娘的抢白不算,还挨了几耳光,忍无可忍。见旁边放着把菜刀,一把抢在手中。那婆娘见方复矩顶了真,大声叫道:"杀人啦、救命呵……"
  接着大门开处,只见方齐氏不要命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叫道:"他砍了我七、八刀,这个老混账,老娘和他没完……"
  方复矩追了上来,见方齐氏跑出老远。呆老头儿平日受压积怨已久,此番不发泄更待何时?于是索性将手中的菜刀掷了过去。偏偏那婆娘扭过头来,菜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她的脸上,将刀嵌住。这时,左邻右舍纷纷出来为他们劝架。见方齐氏脸上嵌着菜刀,大伙不由吃了一惊。待将灯凑过去一看,刀口连皮也没挨着。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方齐氏平日为了节约水,从来不洗脸,脸上的浸奇(体秽)奇厚,将刀刃嵌住,离皮肉还远着呢。
  夜猫儿趁混乱之机钻进屋里。他慌不择物,随手将方家灶台上的锅端了就走。不想出门时还是被人发现,几个棒小伙子追了上去。方复矩见了连忙阻止道:"你们别追了、别追了,他什么也没偷去……"
  众人见说,这才停止追赶,一起到他们家的灶台上一看,果然锅还在上面。原来方齐氏懒得出了名,烧火做饭从来不洗锅,锅巴结了几寸厚,夜猫儿揭去的是上面的锅巴,锅在灶台上仍放得好好的。
  夜猫儿气咻咻地回到家里,将头上的"锅"卸下来一看,却是一块锅巴,顿时傻了眼。他不由将锅巴狠银地摔在地上,跌足骂道:"就你个丧门星的徐苟三,就你个扫帚星的徐苟三,谁遇上你就该谁倒霉!砸死你、跌死你……"他为什么要怨徐苟三?原来,他自从遇到徐苟三之后,开始走背时运。就拿今晚来说,偷口锅回来,至少也能卖几块铜板、换点过早钱,不想千辛万苦偷回来的却是一块锅巴……真是人倒起霉来走路都撞倒墙!他发了一通的闷气,转念一想,徐苟三虽然厉害,但他干的事情都是堂堂正正的。同他相比,自己还差了一大截子……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气不觉消去大半,一顿困倦袭上来,便合衣倒下去睡了。
  迷糊中,夜猫儿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几个衙役破门而入,为首一人正是钱班头。钱班头掏出张画相,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喝问道:"你可是夜猫儿么?"
  夜猫儿自知东窗事发,但仍强作镇定地答道:"我不是……你们、你们找错人了……"
  "是还是不是,到衙门去讲话!"钱斑头说着,同众衙役一起扑了上去,将他五花大绑,押往竟陵县衙。原来这些天夜猫儿出去得勤了些,偷的又全都是县里有名的大户,那些大户们便联名到县衙门告了他一状。鲍知县不敢怠慢,派钱班头带着一帮衙役明察暗访,终于将他堵在家里。
  鲍知县见将夜猫儿捉拿归案,不觉大喜,当即升堂。鲍知县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大胆夜猫儿,到处扒窃财物,闹得竟陵全县鸡犬不宁。这些年你作案多少起,将所盗财物放于何处,快快如实招来,免得讨打!"
  夜猫儿想:自己行窃多年,从未失手过。不想打遇到徐苟三后,连连失手不算,还被捉进衙门,难道真是地煞撞见天煞星——一物克一物?不行,我不能死,得想法儿骗过这狗官,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于是他将牙一咬,冲鲍知县道:"你是清官还是昏官?我叫叶猫儿,不是你们要抓的什么夜猫儿。要是清官,就将我放了,我回去后天天为你烧高香。要是昏官,我只有认命了……"鲍知县被他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他是真夜猫儿,还是假夜猫儿,也不难为他,将他暂且收监,待日后将事情查清再行定案。
  夜猫儿入牢不久,徐苟三得知他失手被捉的消息,念及他已改邪归正,只盗取那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富户家中的财物救济穷苦人,可谓义盗,当即提了酒菜前来探监。夜猫儿一见徐苟三,顿时气得两眼喷火,冲徐苟三叫道:"徐苟三,打见到你后我就开始走背时运,谁要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徐苟三道:"我是特地来救你的,你却如此待我,那好,你就等着在这里呆一辈子吧,我走了!"
  夜猫儿见徐苟三要走,忙将他唤住,说道:"你真的是来救我的?你能将我救出去?你不是在骗我吧?"
  徐苟三转过身来,说道:"不是看你还是条汉子,就是用八人大轿去抬,我还未必肯来呢。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想不想出去?"
  夜猫儿道:"苟三贤弟你说哪里的话?我在这里度日如年,还说不想……不知苟三贤弟有何妙策,如能救得叶某,就是变牛变马一定报答!"
  徐苟三笑道:"谁要你报答?只要你出去后不坑人、不害人、堂堂正正做人,徐某这里有个法子,用不了三五天,那鲍知县定会放你……"接着凑到夜猫儿耳边,向他面授机宜,顿时说得夜猫儿眉开眼笑。
  当天晚上,夜猫儿将钱班头唤过来,说道:"班头大人,您当班头受人驱使,一天到晚东奔西走忙忙碌碌的,那么点奉禄,也实在不容易。在下想奉承大人一下。不过得烦大人到雁叫关口的古雁桥去一趟。桥下石拱中间第五块石头的石缝里有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包银子。大人拿那银子买些酒菜来,剩下的权作小人孝敬您的如何?"
  钱班头本是个财心重的人。他听夜猫儿一说,便喜滋滋地去了。钱班头来到古雁桥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摸到拱下,在石缝里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一大包银子。他欣喜若狂,用二两银子买了些酒菜回来,剩余的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第二天,夜猫儿又对钱班头道:"再劳驾一下班头大人,请到西塔寺的大殿走一遭如何?"钱班头见说,忙去了西塔寺,到大雄宝殿的神像背后一看,神座下果然有块砖是松的,揭开砖头,里面放着个布包,包内包着一大包金子……
  第三天晚上,夜猫儿对钱班头央求说:"班头大人,小人还有件事想求您帮个忙,请您将小人放出去两个时辰,到第四更天的时候小人一定回来!"
  不想钱班连连摇头,道:"你要是不回来怎么办,钱某的身家性命找谁要去?"
  夜猫儿道:"小人给了您那么多金子、银子,就是一辈子的奉禄您也拿不了那么多。万一小人不回来您最多不过革职论处,决不至于丢了身家性命。出去后拿了这些金子、银子想干什么干什么,也未尚不可。况且我又不是出去了不回来的,您说呢?"钱班头考虑再三,终于答应让夜猫儿出去两个时辰,由他代替夜猫儿坐牢。
  夜猫儿出去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用一个时辰将何财主家的金蝉儿窃出找个地方藏好,又用一个时辰将谢财主家的银子窃出,并在他们的住处写上"夜猫儿到此一游"的字样,随后将银子带进牢里,全送给了钱班头。
  第二天早晨,何财主和谢财主发现家中被盗,一起到竟陵县衙报案。鲍知县想:前天捉了个夜猫儿,真假难辨。如今又有夜猫儿作案,表明真正的夜猫儿并没有抓到。看来,前天抓来的那个夜猫儿不是夜猫儿……于是命钱班头继续查找在外面作案的夜猫儿,将牢内的夜猫儿放了。钱班头因得到夜猫儿的许多好处,见鲍知县糊涂官放走真强盗,只能是捂着鼻子哄眼睛,佯装不知。夜猫儿出得大牢,好比禁锢已久的金丝雀儿,既然脱得牢笼去,扶摇展翅不再来。
  正是:全凭怪杰一席话,了却几日牢狱灾。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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