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聊久了,口渴,想喝,但我们两人都没带水,冥河的水是不能喝的。我们向四周望了望。最后打算下堤,看侥幸能不能碰到人家,讨点水喝。 下得堤来,没走几步。嚯,好大一个村子呢。 不是村子,是街道。黄文清纠正道。 街口挑起的布幡上就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哈,茶馆! 我们欣喜地赶忙跑去。 从里面立刻走出一个跑堂,五短身材,好像武大郎呢。 客官,要喝茶吗?请坐,请坐。 一面从肩上拉下块白布抹桌面。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阴阳街,三不管地方,号称小香港,国际大都市。 听到最后一句,我们相对不觉好笑。 想喝甚么,龙井,大红袍,碧螺春?普洱茶?红茶绿茶黑茶? 我想有意为难他,故意问道,有大碗茶吗? 老北京大碗茶?客官,您算找对了,我们这里正是唯一老北京正宗呢。 接着向内喊道,两碗正宗大碗茶。 立刻从内用木盘端来两大碗茶。 茶褐色而清,喝到肚里,凉透心。咕咕两下就喝完了。 于是我们急忙动身去见识见识这个"国际大都市"。 青石板路,两旁是粉墙步瓦飞檐,清漆木门雕刻,面街镶着大柜台。挑着布幡。街上行人对襟布扣布鞋,长裤宽袖。 真正的古香古色呢。 不像有些旅游点,是新修的,做作。 走着走着,我忽然仰天长叹,脱口说出大学一位老师的奇事: 文化大革命时,他还年轻,可能是位助教。开始大家写大字报,揭发批判,正轰轰烈烈时,他却办起毛主席诗词详解专栏。引来许多人静静地围着观看传抄。后来就整天拿着一本毛泽东选集。开斗争会,批判会,辩论会,他就坐在一旁看他的书。 逍遥派。 逍遥派?革命派!看毛泽东选集,一集一集,仔仔细细,圈圈点点,还作笔记。你作得到吗? 没有。我虽然买过一套毛泽东选集,可除了《老三篇》外,其他我都没看过。他还真的该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是啊,谁敢指责他?后来还真的评了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可是文化大革命一结束,他出了本《毛泽东选集的语言艺术》专著,一下轰动了全国,成了语言学南派代表。 喔,了不起,了不起。 咳,当时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整天只晓得瞎冲瞎闯。 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可我只听到道听途说,甚至揣疑,就大写特写揭发。世界怕就怕认真二字,而我仅凭几条语录,就大言不愧,上台和别人辩论。全凭一股傲气。 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可是我风华正茂期。相当中学大学一段。 是啊,十年寒窗无人问,正可一举成名天下知。黄文清笑道。 咳,当时怎么没有像这位教授那样的人警示我一下呢? 当时你学校的那个教导主任不是暗示过你么? 可那时以为他胆小怕事,不关心国家大事,是个右派。 其实,机会时时公开摆在每个人面前,看你能不能注意到,想不想抓,会不会抓,能不能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一想起这,我后悔得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