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时候,喜欢放风筝,在一片可以看得见蓝蓝的天空的金黄麦地里。 奔跑,思念,张狂得不露痕迹。 一根细细的长长的线,可以让我飞得很高很远,我颈上的念珠在阿祖的颈上闪耀成明亮的光………… 看你,穿越云端飞得很高,山的那边真的还是山吗?我相信你看到了,请你,替我,瞧一瞧。 ---------------题记.<风筝><!--风筝--> 七岁的时候,母亲去逝,同年,我和妹妹安然被邻居一个阿姨收养。从此之后,我们管她叫---妈妈。 我是安蓝。 妈妈有一个比我大半年的儿子,我和安然管他叫阿祖。 家里很穷。安然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但我们长得并不是很相象。 妈妈对我和安然甚至于要胜过于对待阿祖。初中毕业了以后,因为家里无法同时再支持三个孩子上学。妈妈让阿祖掇了学。剩下我和安然念高中。安然比我要上进,她总是把什么事都做到很好。而我却不。 从来没有见过阿祖的爸爸,从来都没有。 掇学后的阿祖,开始在社会上打拼。他没有工作,整日究竟在做些什么,我和妹妹全然不知。 直到高中毕了业。 我回家的那天,在门口站住了脚,我听到屋里有争吵的声音。很响,是妈妈和一个男人。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把阿祖让给我!他是我的孩子,他很聪明,我有能力让他将来做个出色的男人。你这样是害他,你别毁了自己又毁他。!" "出色的男人?和你一样吗??谁要你来管我们的事了?!他不需要你这个爸爸!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阿祖会承认你吗?我是他的妈妈,我会害他?他是我的,我的儿子,是我的宝贝儿子!我疼他还来不及,我会害他??!!" "颜颜,你怎么和18年前一点都没有变,当初坚持要生下他。怎么样?结果是拖累了你一生吧!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活下来!你已经老了,接受我的资助会好些。你不要,那两个贱丫头也需要吧?你他妈的是怎么想的?自己一辈子没有嫁出去就算了,到头来不仅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还要替别人养孩子!是不是你这个婊子和别人偷生的啊!" 然后我听到撕打和辱骂的声音,站在门外的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应该进去,然后把那个应该是阿祖爸爸的人给打走,可是我却没有一点的勇气。 我向后走,下楼,坐车。 我18岁。我是安蓝。 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饭,妹妹也在。妈妈一脸的笑容,好象刚才那一幕什么都不曾有过。吃饭的时候,我提起了阿祖。 妈妈没有看我,只是说了一句:"阿祖啊,他去广州了,他一个哥哥在那儿,他去闯闯也好。" 广州… 阿祖,你不爱我了吗?我是蓝啊… 记得刚刚住进阿祖家里的时候,我和妹妹就已经通了人性。阿祖的妈妈不容易,一个人把阿祖养大。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相当漂亮的。虽然现在老了,可是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年轻时的容貌。倾国倾城。 阿祖他身上经常会出现伤口。我们那个时候经常会翻墙去上学,因为这样比较近。安然总是比较笨些。而阿祖就会先翻过去在对面接着安然,我就在后面扶着安然。记得有一次安然落下去的时候没有跳稳,一下子把阿祖带倒了,阿祖的手臂蹭过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好多的口子,血就从那些伤口中往外涌。安然一下子就哭了。 "然然,你哭什么呀!摔的可是我哎!跟蓝学学嘛,你看她就不哭!切,小事嘛,别哭了啊!我给你们买鱼片吃!" 转过身,我看见阿祖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应该是很疼很疼的吧。 阿祖让我们在食品店门口等着他。然后阿祖说:"等着,别乱跑啊!一会儿就有鱼片了!" 安然已经不哭了,因为阿祖说了,一会儿就有鱼片了。 一会儿就会有鱼片了。 阿祖冲出食品店的时候,店铺老板的扫把也一并扔了出来,还有难听的咒骂声,阿祖拉着我和安然一直跑,一直跑…………阿祖颈上的念珠随风摆动,我看着………… 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剧烈的运动让我开始呕吐。安然也是。但是阿祖好象很开心的样子,他一边笑,一边掏出手里紧握着的鱼片。 抬起头,我看见他脖子有一处很长的伤口,血流了好多,我一下子哭了。阿祖慌了:"你别哭啊!蓝,你别哭行不行?你一哭,我就难过,我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你再哭!你再哭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有眼泪疯一样的往外涌。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疼,伤口又不是在我的脖子上。我哭什么!? 我抬起头:"阿祖,你为什么要偷呢?" 阿祖转过头不看我:"蓝,因为我们没有钱。" 童年的时候,因为没有钱,我们吃鱼片都要这样。其实有多少次我想要告诉阿祖,没有钱,我们可以不吃鱼片。真的可以。 因为家里没有钱。每天晚上都是我和妹妹还有阿祖挤在同一张大床上,而妈妈,多少年来,她几乎都没有在家里睡过。阿祖他很怕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后,他都会紧紧地抓着我的左手。紧紧的。 而现在,我的左手已经不再有人会在天黑下来的时候被紧紧握着了。替代的,是手腕的北斗七星的刺青。和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很丑陋的疤痕。可是我无法摆脱。 阿祖走了以后,过了半年。家里的生活渐渐地转好。我和安然有了自己的工作,妈妈已经不再需要整日整夜工作来养我们。可是我看到妈妈的脸上,有着无法看明白的悲哀。她在想念自己的儿子,想念阿祖。 一天下班回家,看见妈妈和妹妹在收拾着东西。看到我回来了,没有等我开口,妈妈就说:"蓝,快点吧,再不快些可就赶不上车了呢。" "妈,我们要去哪?" "去广州啊!找阿祖去,阿祖来信说要我们去呢,快啊,蓝,我们就要见到阿祖了……" 上了车,我没有去想现在所拥有的工作怎么办。因为我现在的工作也就是到处打些工,只是临时工,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作可言。可是广州,那里有我最亲爱的人,就这么去了,阿祖会给我拥抱吗? 天一直在下着雨,下车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阿祖,可是妈妈却好象事先就知道似的。她没有看到阿祖,却并不担心也不失望。我无语。心里却是明白的,妈妈所说的阿祖来的信,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她一直被自己的幻想所支配,她太想念阿祖。 我们住在阿祖舅舅家以前的旧房子里,阿祖的舅舅有个儿子,大我和阿祖2年,叫SAM。 SAM就是妈妈说的阿祖的哥哥。在广州的哥哥。 已经在广州住了有好些日子了,我们却没有人见过阿祖来这里看望我们。我们没有人见过阿祖。 妈妈有一天要我去阿祖舅舅的店里送些东西。我去了,那天那楼里的人很稀少。很少。 我向店面走去,从身后传来很剧烈的打架声音,还有咒骂声。我下意识地回转了一下头,转身又走了。这时后面开始出现奔跑的声音,我的左肩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撞了一下,熟悉的味道弥漫……… 眼眶湿热,跑在前面的那个人,那个熟悉的味道,他站住。回转身,凝视着我。 后面的那个男人追上去,阿祖冲过来抓着我,紧紧的。我的左手被捏得生疼。一直跑,一直跑…… 风声从我耳边吹过,带着南方潮湿的气息,阿祖的背影依然如故,坚强挺拔。一路上跑着,看着,阿祖的气息,味道让我的眼睛不停泛着泪。一滴一滴飘散开,而我的表情,是笑着的。我看到他颈上的念珠随着奔跑不规则的晃动,闪耀成莫名的忧伤。 停止奔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像被压缩着一样,呼吸艰难。 我们没有人说话。 "阿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广州呢?" 阿祖没有说话,从身后环住了我,抱着我,紧紧地。可是这一切的一切,我和阿祖的一切,究竟是缠绵还是纠缠。 我的肺部却不知为什么变得无法呼吸,声音哽咽。阿祖如以往一样的温柔。 那天,我没有回家,和阿祖在一起,做着我们曾经做过的事。心里是清楚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时间什么也不会带走,安然终有一天也会和以前一样同阿祖做我和阿祖做过的事情。 时间什么也不会带走,它不肯等我。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妈妈做好了饭在等我。她依然是满脸的笑容,什么也不问我。仿佛一切都是她意料之中,不,仿佛一切都是她做得安排一样。 "妈,你知道的吧?阿祖就住在隔壁的那座楼!" "蓝,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阿祖是你的儿子啊!" "我说的是阿祖对你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怔了,重要?不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蓝,他对你这么重要。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重要呢?" 我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我什么也不想去想。自己距离太阳却是这么的远,找不到水源。 然后通过阿祖,我认识了他的表哥---SAM。SAM的头发长长的,齐肩,黑黑的,很浓密。风吹过时候,发丝会随着风一根一根的飘动,古龙水的味道会一起随着风飘来。SAM有一个干弟弟Long。Long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小小的酒贞在脸宠。听SAM说,Long在认识他以前,一直住在楼顶的隔楼里。没有爸爸妈妈,一直在靠顶楼的阿婆帮助才长大。我只去过Long的住处一次,那是真的把我吓到了。因为我们一直约好了要在SAM的家里碰面,可是Long却一直都没有到,我和阿祖一起去找他。 上到顶楼,阿祖指着最里面的那扇门说:"蓝,看到了吗?门口放着一个水壶的那户人家,就是一直帮助Long的阿婆家。阿婆今年70了呢。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儿女和丈夫。听人说她有一个儿子的,但是出国了,在加拿大。可是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阿婆。只回来过一次,见到了Long,吓了一大跳。那一次阿婆的儿子回来,竟然差一点要了Long的命………" 还没有说完,我们已经到了Long的住处。如果不是因为有灯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隔楼的。门子和墙壁是一体的,只是开了个口而已。所谓的墙,也只不过是比较厚些的像纸箱一样的挡板。那所谓的门,很低,很小,连我都需要弯身才过得去。阿祖让我进去,他自己却站在门外。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让我一个人进去把Long叫出来就可以了,里面进不去那么多的人。 我觉得阿祖说得有些夸张,连三个人都无法同时进去的话,那这个屋子不就是和一个衣橱没有区别了吗?我进去,里面小到让人惊讶。真的像阿祖说的一样,站在门口,手臂伸直的话,就可以勉强摸得到对面的墙。左右最多不过2米宽。Long就在左边的墙上靠着,听着CD。我走过去推了Long一下,他收拾了一下,跟着我出来。 出来的时候,我看了阿祖一眼,一起下楼去找SAM。 再回到SAM的住处的时候,安然竟然也在。 看到了我们,安然什么也没有说,眼里的泪汹涌。她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阿祖。而阿祖,也紧紧地拥住了安然。 我看到SAM把头别过去。Long站在原地。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嘿,阿祖,如果我是一个怪物呢?如果我是一个没有本来面目的东西呢? 狐狸犬只有一条命,人也只有一条命。那么我的生命又是什么呢? 生命,究竟是什么? 爱呢?又是什么? 时常在想,如果自己处在阿祖的位置,又会如何。是那样一个需要温暖需要拥抱的灵魂。空荡荡。应该有一个思念的源头的吧,既然有源头,又为何四处飘泊呢?折腾了这么多年,发现自己活得竟然不如满地乱跑的孩子。 怎么办?谁来说说怎么办? 窗外在下着雨,慢慢冷却。成了现实。 窗外一直都在下着雨,仿佛从来都不曾停止过。仿佛这场雨开始的时间是我们从没有见过的遥远过去,视野渐渐模糊。再转身看着阿祖与安然。在一个我看不到正面的角度………… 雨,下在视野里,阿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我一个爱不上去,又爱不下来的呼吸。 平静下来之后,我忽然醒了。我觉得可笑,刚才自己竟然有一种幻觉。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不会平静一样。其实怎么能不会平静呢?就象此刻窗外的雨。 阿祖和安然没有给我任何解释。 但是我看到了阿祖眼中的喜悦。 晚上的时候,我和安然回家,毕竟住处还是很近的。我们下了楼,天已经不再下雨。 我开始和安然说话:"然,阿祖在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工作?" 安然看着我:"姐姐,你认为阿祖这样的人,需要工作吗?会有什么工作需要他吗?" "可是至少应该有事做吧。" 安然没有回答我。我们回家,休息。 的确,这样的生活需要休息。 雨,一直下。 Long的性格很开朗,他很信赖阿祖和SAM。日子不松不紧的过着。我们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够见到他们。相比之下,我和Long之间要比和SAM来得轻松些。Long的性格比较孩子气,尽管他要年长我一岁,可是看起来他像个孩子。有着童真。Long总是一身Punks的打扮,喜欢摇滚和Beer。他的酒量好得可以,但总是喝得不醒人世。喝醉的时候,他会扒在我的腿上睡觉。甜蜜得像糖。我总是想象这样的孩子,他的梦里是什么颜色,应该是没有风没有雨的万里晴空,Long应该在天空下的麦地里奔跑,笑着,跑着… 但我或多或少的感觉Long是个压抑的人。SAM有一日跟我提及压抑的问题。一种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人,什么都不说,好的不好的都不说的人。那一定是压抑了。其实SAM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好和不好他从来不提起自己。另外一种是有些会说而有些又不会说的人。以前的我就是这一种的,但是后来就变成了SAM的样子。其实压抑自己没有什么不好,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有一种,就是什么都说的人。正因为什么都说,就无所谓在乎,其实这反而是一种压抑的表现。Long就是这样了。其实阿祖童年时就是如此的,可是后来变了像我一样变了,从这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而我自身本身就一半阴暗一半灿烂。就算将来全是黑色,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在这世上似乎就已经没有不压抑的人了,真正纯真烂漫的人是不存在的。 而SAM。却有着我无法理解的深。很成熟。我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工作。而阿祖,会如此的信任SAM和Long。SAM偶尔看我的眼神,有种洞悉一切的感觉。阿祖应该是什么都会对SAM讲的。因为SAM与Long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因为SAM的性格。仅此而已,就已足够了。 而阿祖,始终不肯见一眼自己的妈妈。 那一天,仍旧下着雨。我和安然走在去往SAM住处的路上。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仿佛不是很友好。安然让我走快一点,因为这条街一直都很乱,人很杂。经常有社会上的人出入,晚上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有人磕药。 但是刹那间我就止住了脚步,我看见阿祖和Long也在那一群人中。 雨的声音很大,他们没有人带雨具。雨声真的很大,但并不能影响我听到从楼上传来的SAM的声音:"Long!阿祖,你们接着!" 随着声音望去,从四楼窗子里丢下一些棍子,钢管,SAM的长发在风中飘着…… Long和阿祖很熟练地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东西。我看到阿祖手中拿着的钢管。 然后从他们人群中传来很恐怖的笑声。被围着的那个人,被Long打中了腿,跪倒在地上。雨打湿了他的头发,衣服。不再有人说话,我和安然站在原地,看着。 阿祖和Long还有我不认识的人拿着不同的东西在欧打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他们不停地抡着手臂,声音被雨声遮住。然后我仿佛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在阿祖的一棍之后。 然后有血顺着雨水流出来。然后阿祖从身上掏出了注射器,对地上的人进行了静脉注射。 我怔了。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阿祖他们是做什么的了。而我一直以为像孩子一样纯真的Long,他的手中却沾满了血………… 然后阿祖和Long他们笑着走了。笑得一脸的狂野。安然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我走过去,雨伞已经扔掉了。我让安然过来帮我。 "姐,这样不好吧?阿祖他们……" "少废话!快点!" 我和安然扶起地上的这个人,向前走去,雨,还在下。 敲门。 没有人回应,但我们知道SAM他们都在。我开始用脚踹门。 许久以后,门开了,是SAM开的门。SAM看到我和安然惊住了。确切地说他是看到我们扶着的这个人给惊住了。 "阿祖呢!?" SAM不说话,呆站在门口。 我一把推开他,把那个人放在沙发上,安然坐下照顾着。我径自走向里屋。SAM一下子挡在我面前,他说安蓝你不能进去。我说你他妈的给我让开!SAM说安蓝今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进去,除非你现在就在这儿把我给剁了。 我疑惑了,外面沙发上躺着的这个人都没有让SAM冲上来,反而是我要进去让SAM这样激动。我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一把推开SAM:"你他妈如果再站在这儿,信不信我他妈现在就剁了你!" 我冲进去打开门,那一幕真让我给惊呆了。 阿祖和Long还有刚才那些人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却是同一种,当时我脑中忽然就感觉全世界的表情仿佛就只剩下这一种了一样。而地上,是散落的注射器。 我站在那里瘫了下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阿祖的床上。坐在床边的是SAM。 SAM不停吸着烟。三五。 SAM见我醒了,递给我一支。我也是吸三五的。 许久之后,SAM开始说话:"安蓝,阿祖刚刚来的时候,时常提起你。那时候我便知道,在阿祖的故乡,有一个叫安蓝的女人。而她,是阿祖一生的死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在你那天遇见阿祖的那一条街收保护费。你知道阿祖为什么会来广州吗?因为他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那天晚上你和安然带过来的那个被打的男人。他叫阿火。你应该见过阿祖左臂的纹身吧。就是那一团火。火的颜色应该是红的,但他却坚持要纹上蓝色的。就是因为你,安蓝。你和阿火两个人,是比罂粟还要可怕的东西。阿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拒绝生活带给他的遭遇。我一度的认为阿祖离开你来到广州就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可是为什么你和阿火都要到广州来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SAM,把阿火的电话给我!" SAM看了看我:"不用,阿火就在外面。他也早就想见你了。" 我起身走了出去,我不知道SAM在我身后是怎样的表情。我们都给彼此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可是,我看到真实,真实总是会出现。 阿火和阿祖还有Long坐在外面看电视。阿火的腿并没有断掉,只轻微包扎了一下。 阿祖和Long没有看我,倒是阿火,抬起头来,嘴角上扬。 他的微笑,很美丽。我可以感受得到阿祖和Long那副胸有成竹不温不火的表情。这是他们给阿火的惊喜。我忘记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那些丑陋的面容。 "安蓝,你很漂亮。" 那一刹那,让我无法开口去问阿祖和Long为什么要和毒口扯上关系。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一幕,我再也不会看到了。而那没有开口说出的话,今后,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让我开口了。阿祖是不会再让我看到的了。我仿佛理解了阿祖为什么会沾上毒品,在听过了SAM说的那些话之后,在见到了阿火的那一刻。我笑了,在里屋的SAM应该也是笑着的吧。SAM肯对我说这些,是因为他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令眼前的阿祖和阿火起死回生。像阿祖和阿火这样的人,生命里一定是要有一个能够令他们起死回生的人的。因为,他们没有人,没有人会死里逃生。 学不会。 有些表情,总是我不想看到的。我相信阿祖也如此,我知道,他们从来都不会拒绝毒品,在接受的那一刻,就无法拒绝了。 时间很快,安然的事情,我一直不去想。因为想了也是没有用的。我知道我和安然都不是阿祖唯一的女人,他的女人很多。 有些事情,也是不想看到的。其实不懂得拒绝生活带来的遭遇的人又何止阿祖一个。我和安然也如此。阿祖沾上毒品,他无法拒绝。被掏掉的,是他的生命的健康。而阿祖,却是我生命中的毒。被掏掉的,却是灵魂。 在接受的那一刻,便无法再拒绝了。 当我向以往一样去SAM的住处的时候,天依然在下着雨。我看到了Long。但他仿佛就没有看到我一样,他的脸涂上了很厚的妆,是戏妆。我吓坏了。从来都没有见过Long这个样子。我看到他缓缓地从我面前走过,过马路,在街对面的墙壁上靠着,缓缓地蹲下。 梦游症。 因为害怕他会出事,我一直站在原地,直到2个小时过去后,他才慢慢站起来,沿路返回。我跟着他上楼,在走到顶楼的时候他直着走了进去,我记得听阿祖说过那是阿婆的家。可是Long并没有敲门。而是拿起放在地上的水壶走向水房接了水,接着放到了阿婆门前的火炉上。然后慢慢的又走向自己的隔楼。 我在门口站着吓坏了,好久以后,我轻轻地敲着门。Long给我开了门,看他的时候,他脸上的戏妆已经没有了。 "蓝,你来啦?没有去SAM那里吗?你等我一下好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知道他对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当走下隔楼的时候,他好象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安蓝,你等我一下,一下就好了。"说着就跑到了阿婆那里,我跟着过去。 "奇怪了,怎么每次我来的时候都有人帮阿婆把水换好了啊?这里的好心人还是很多的嘛!"Long说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他开始敲门:"阿婆,开门,是我啦。" 然后门开了,站在门里的是已经驼背的老太。:"亮亮,你来啦?又来给阿婆送吃的来啦?" 我才知道Long的小名是亮亮。我笑了,真的很可爱单纯的孩子。然后他从背后拿出来一包吃的,是小笼包。 "阿婆啊,怎么每次我看的时候,你门口的壶都是满的啊?我不记得周围有这么好心的人嘛!" 阿婆一边吃着一边笑着:"一定是邻里邻居帮忙的啊!亮亮啊,这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真漂亮啊。" "不是啦,阿婆,她是阿祖的女朋友啊。安蓝。你叫她蓝就好了。"Long在一边收拾着屋子。 "哦,是安然啊。你就是安然啊。阿祖可是经常提起你的呢。阿婆就叫你然然吧?阿婆可等着喝你们的小喜酒呢!"阿婆不再说话。 Long在旁边顿了一秒。"阿婆老了,你别乱想啊。" 我是安蓝,的确啊,和妹妹安然的名字念起来的确有些相似呢。我看着阿婆,其实我知道,她并没有老糊涂。她什么都非常清楚。 Long起身去外面倒垃圾。 "阿婆,其实你知道Long有梦游症的吧?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然然的吧?" "哎!蓝啊,好自为之吧。" 我怔了,看着阿婆笑了,阿婆也对我笑了:"亮亮买的包子真的很好吃的。" 可是我却没有预料到,那一次与阿婆的见面是第一次,竟然也是最后一次。就在第二天,阿婆就在睡梦中去逝。她那个在加拿大的儿子甚至都没有回来。阿火出的钱把阿婆的后事办得很体面。当他掏钱的时候,下意识看了阿祖一眼,因为这些钱,阿祖本应该也拥有的。Long把一个儿子应该做的全都做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看到Long的眼泪。反而是他的梦游症愈加严重。他几乎每晚都会为阿婆提好门前的水,然后独自一个回到隔楼里渐渐入睡。 春天的广州很美,樱花开得像潮水一样,风一吹,一夜之间就全落了。 阿婆的去逝,给Long带来了很大的打击。相比之下,阿婆在他的心里是比亲生父母还要来得重要的。但是,花开,然后花落,又是多么自然的事情。 万古不变。 我不知道在远方是不是有神明的存在,但是如果有的话,我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允许,让我重新来过。就算重复痛苦,我也愿意接受。可是,自从天黑下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晴过。阿火有着双重人格。一面像极了童年时代的阿祖,另一面,却有着深过SAM的深沉。阿火常常会给人施加这样的观点,渐渐地,我也承受。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纯真的东西存在的,结局永远都是悲哀。人固然大多乐观的活着。积极向上,也总会有存留于心底的悲哀的遗憾。安蓝,你敢说你没有遗憾?其实你的成长最明显不过了。只是白纸的涂色,涂上的瞬间是很愉悦的,因为任何一种颜色涂在你这里,都会让颜色本身更加美丽一层。就像你身边的阿祖和安然。他们就是因为涂在了你身上,而显现出来他们自己的颜色。然而或许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将颜色涂在你身上的人是谁吧?不然他一定会万分后悔,因为你已经面目全非。 听到阿火这么说着的时候,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觉得阿祖会被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抢走。用我所不知道的方式,带走阿祖。我开始恐惧。但我又何必一定要挽留呢?阿祖,他会为我而停留吗?尽管SAM说过我对阿祖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亲爱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寂寞了,拥抱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SAM的住处再也见不到阿祖的时候,我开始满街在跑。像当年阿祖抓着我跑的姿势。一直跑……一直跑………… 阿婆说过要我好自为之。可是要怎么做啊。怎么好自为之啊………… 可是我已经找到没有力气了,阿祖你在哪儿啊……。你应我一声,哪怕只是一声啊。 回家的时候我惊住了,阿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在厨房坐饭。 "蓝,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阿祖站起身笑着说。 我扑在阿祖的怀里,阿祖紧紧地抱着我。 或许,亲手斩断这纠缠的细丝,就会轻松一点也不一定。可是为什么下了千百次的决心,一旦来到你面前,却还是想要拥抱你,也被你拥抱呢………… 嘿,阿祖。你是爱我的吧?我们一起不要理会阿火好吗?阿火为你带来了灾难啊………… 天气,日期,人群,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讨厌阿火,对谁又会有防碍呢?SAM说我讨厌阿火的理由不正常,不是正常人的心理状态,扭曲。我讨厌阿火是因为知道有一天阿火会把阿祖带走。阿火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就一直在抢夺所有本该属于阿祖的东西。父亲,生活,灵魂。直到最后连阿祖也会被他抢走。 当我这样对SAM说的时候。SAM看了我好久。 "安蓝,这样看来的话,阿火究竟是在抢夺本该属于阿祖的一切还是在抢夺属于你的一切?" 我突然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屋内烟雾弥漫,许久之后我对SAM说:"SAM,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来表示对阿火的不满呢?至少应该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吧。" 阿火站起身来放了一张CD。是软摇滚。 然后SAM背对着我说:"不用证明,你有用。" "SAM,那你说说我到底有什么用呢?" SAM回过身看我,微笑。 好久没有见到Long。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我们,却告诉我们他要去深圳的消息。 SAM在一边低着头吸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SAM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仿佛从来就是这样。Long也在吸着烟。他不肯抬头看我们。 许久之后,SAM开始讲话:"Long,说说你去深圳干什么吧!" "做音乐,朋友在那边组建了乐队。我过去做贝司手。" "又换了理想了吗?"SAM说道。 然后我看到阿祖上扬的嘴角和Long一副理解万岁的笑脸。 Long走了。 在机场的时候,SAM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和Long认识了。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唱歌,打架,翘课…………。记得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名字是《我的理想》。那个时候我的理想就是希望把Long的父母给找回来,让他们相认,团圆。当我这么写的时候,老师只在我的作文后面写了一句话:这是梦想,不是理想。那个时候我忽然就感觉很疼很疼。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仿佛没有,事实上真的没有。活着或是死了,我都没有多大的要求。如果现在我就死了,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还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直到永远。而Long不一样,他的理想每年都在变,因此,他的理想实现了很多次。而我的理想,仍旧没有。或者说是仍然是想要把Long的父母给找回来。可是大家都在说这是梦想,不是理想,理想应该是你以后想要到达的一个目标。可是这个真的就是我的理想了。是谁规定理想就一定要是自己要达到的一个限度呢?现在Long又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了,理想能够完成一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吧。我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想来想去,你们这么的信任着我,我到底哪里值得呢?我自己都擦不干净自己了,还要来管你们的事情。" 阿祖抬头看着阿火:"要怎么做,你才会放手啊。" 然后SAM开始看天上刚刚起飞的飞机,飞机飞过的声音漫过了SAM的说话声。我看着这个连灵魂都寂寞的男人,到底怎样的拥抱才能够温暖这个空空的灵魂呢?然后我看到站在我身边的安然,她哭了。 风从我们的指尖轻轻吹过………… 阿祖对阿火越来越好,他早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了。可是,对把自己父亲抢去的人,要怎么办啊……。阿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又是什么形状呢? 从Long上了飞机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哪怕是他的一个平安信或是电话都没有。 晚上的时候,我总是睡得很早,但却总也睡不稳。Long在深圳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想着SAM的话,他的理想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梦想。可是至少他有。可是似乎没有理想的那个人,是我。这么久了,在寻找什么呢?又在坚持什么呢?又害怕着什么呢? 我有着很长的头发,到腰际。其实面对阿祖,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寻死的孩子。我的状态就像拨动的念珠的忧伤。 直到有一天,安然起了大变化。 我陪她去医院,她怀孕了。 安然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恐惧。 "姐,打了吧。" "不可以!然然,你有资本了,我们要把阿祖从阿火身边抢回来啊!" "我不要!姐,为什么呢?你为什么总是想要把阿祖栓住呢?他是他自己的啊!为什么要让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呢?你为什么会这样啊。你扭曲的心理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然然,我没有扭曲啊,我只是不想被抛弃。你有了阿祖的孩子,然后你和他结婚,生下孩子。阿祖就不会走了。再也不会了。" 安然抬头看我,张开的口又闭上。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我对SAM讲了,SAM愣了好久。 "安蓝,不是真的吧?你不是在骗我的吧?那个孩子,还是打掉吧。就算勉强生下来,那个孩子也不会幸福的。什么也不会得到的,父爱和母爱,都不会有的。" SAM的表情让我有点不明白,他仿佛很担心。 "SAM,为什么一定要打掉?父爱和母爱都会有的,我也会疼爱的啊!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SAM久久说不出话来。 晚上的时候,阿祖来了。 当我告诉阿祖这个消息的时候。阿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SAM别过头去,吸烟。 "阿祖,你说话啊!那是你的孩子啊。你去劝一下安然好不好?让她生下来啊!" 阿祖看着我:"安蓝,你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你的爱就这样扭曲啊?我爱着你,你爱着我,可是你为什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妹妹生下我的孩子呢?而且,你又凭什么来确定那个孩子是我的?我不是啊!" 那一刻,我看到了阿祖眼中的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阿祖的眼泪。从来都没有,可是现在,他哭了。 "阿祖,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啊!那是你的孩子,你应该负责!" 阿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蓝,不是我不想负责,是我没有办法负责啊!" 我忽然有一点搞不清楚状况。我冲上去一把揪住阿祖的头发,他的脸扬了起来,我的手狠狠地抽了上去:"阿祖,你说这样的话,你真他妈应该拉出去毙了!" 阿祖抬着头看我,泪水绽放开来。 许久以后,SAM开始说话:"安蓝,阿祖真的没有办法负责啊!" 然后阿祖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冲出了门。只留下屋内的我和SAM。 "蓝,我不认为你会疼爱阿火的孩子。" 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阿火?怎么是阿火?为什么是阿火………… 然后我想象然然生下的那个孩子,不会有父爱,不会有母爱,我会疼爱。可是,想象着孩子那一张脸,那张脸下流的却是阿火的血。 无法疼爱啊………… 阿祖决定要娶了然然。我忽然体会到这些残忍源于我。阿火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安然有了他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来不及招架。我终于找到了阿祖。 "我们一起走,好吗?阿祖,我是因为你才来这里,我们一起走吧。" 阿祖笑了,眼中却有泪:"安蓝,走?为什么走?然然有了我的孩子啊!我要做爸爸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不管了好不好?我们不管了好不好?你带我走啊!" 阿祖转过身去:"蓝,我想你大概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在你身上,我想要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你也是如此的吧。你应该嫁给一个想要娶你的人,而不是我。而且,我爱然然,很爱很爱。" 我哭了:"我不相信。" 阿祖许久后说了一句话:"安蓝,这是我的选择,不管是否如人所愿。哪怕是我自己也一样。" 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阿祖是不会原谅我的了。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我宁愿我们从来都不曾到这里来。这里又是哪里呢?那里多好啊,有风筝飞在天上,有金黄的麦地。那边真的很好,可我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活得滋润,我活得不懂逃亡。 我决定走了,和妈妈一起回去我们原来的地方。还好,还好,真的还好。总算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无论怎样都回得去的。我们留下安然,因为阿祖决定要和然然结婚。好些日子都没有见到阿火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了。那个孩子是阿火的,我想我们大家都明白在心里。只是不会有人再提起。阿祖负了责。 回到家了以后,我时常收到来自SAM的短迅。或多或少的提起他的生活和广州的天气。却从未提起过阿祖和安然。 直到有一天,SAM打来了电话,他说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阿祖还算开心吧。SAM说阿祖在前些天酒后跟人打架,左耳朵缝了七针。 那一刹那,我在电话里哭了,SAM在线那边不说话。妈妈坐在我旁边看着电视。 SAM,他疼吗? 蓝,你疼了? 我在这边笑了。疼?这他妈挨打的又不是我,我疼什么? 蓝,阿祖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 挂上电话,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留下妈妈一个在客厅看着电视。然后我听到从客厅里传来的哭泣声。 我的电话在我回来之后,在凌晨时常会有一个广州的电话号码打来。但总是响一声就挂掉了。以前睡前我都是关机的。后来就不再关了,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应该也不会希望在电话里听到的是用户已关机吧。有些事,破了就是破了,我们大家都不会忘记。美好的东西总是说没有就没有了。可是我的生活看来,仿佛从来就没有美好过。 妈妈推门进来:"蓝,给阿祖打个电话吧!我想他……" 说着的时候,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我看了一眼那个号码。 我拿起手机让妈妈看:"妈,这是不是阿祖的电话?" 妈妈看了一眼:"蓝,这么久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放手吧,能忘的就忘了。" 我哭了。 "妈,你看看啊!你说啊!这是不是你儿子的电话啊!?" 妈看着我:"是。" 我低下头:"妈,你让我怎么忘啊……" 终于认了,有的时候,有些事未必是真的,真的未必是对的。我决定好好活着,Long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吧?我这个样子,今后Long回来了,一定又要笑我了。而且,我很想念那个喝醉的时候会在我腿上睡觉的孩子。 阿祖,你知道吗?自从你和然然结婚了以后,其实从认识了你以后,我就没有开心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我知道你也如此,从来都没有开心过。因为你有阿火。 你的父亲是阿火的,你的生活是阿火的,现在连你的爱人,你的孩子,也是阿火的。 连你都没有开心过,我又有什么资格开心。 SAM说我是有用的,可是我的用处就是把阿火的给予的痛苦强加给你吗?现在我回来了,可是你呢?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因为路就在我脚下。可是你呢?你有回来的路吗?就算有,你回得来吗?你能回来吗?爱不了的,就放了。对于你,我爱不上去,爱不下来。 半年后,我和妈妈再次踏上广州的路。再看到安然的时候,SAM也在。SAM带我们去了一个地方,他说Long在那里。到达的时候,我给了Long一个微笑,他的住处还是那么的小。黑白一寸大的照片贴在不过一米高的墓碑上。Long笑得一脸的纯净,两个酒贞浅浅地漾在脸旁。 SAM说Long是因为吸食过量的海洛因。 然后妈妈哭了,她想见她的儿子。 SAM看了我一眼,蓝,去吗? 我不说话,那天的阳光格外的灿烂,SAM还是和半年前一样,长长的头发。 SAM开车载我们到郊外,他说阿祖就在里面。 阿祖因为吸食毒品,被政府扭送至此,强致戒毒。我们那天看望阿祖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医生告诉我们,阿祖正在犯病,我们不能见他。 坐上车,我看着然然怀里的孩子。他正沉沉的睡着,忽然他就笑了。一定是在梦里梦到自己在蓝蓝的天空下,金黄的麦地里奔跑了吧?浅浅的酒贞漾着。让我想起Long。可是我忽然就醒了,这个孩子并没有笑。我看到的,只是Long的笑脸。 "阿火呢?"我开口问。 SAM顿了一下。"在日本。" 我不再问。 我和母亲坐上车,回到原处。有关广州的一切,我已经不想去想。 同年,我把自己的头发剃了。一丝不留。 因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骗子,骗了周围所有的人,因此不管周围的人再说什么,我都不想去相信。因为我骗了所有人,时间在帮我瞒天过海。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和妈妈过着。 开始的时候,我认为是阿祖毁灭了我,再后来觉得是我毁灭了我自己。可是直到阳光灿烂了,花开好了,我笑了:我们已经彼此催毁。但是不幸的是,我一直都懂得死里逃生,在不知不觉中在潜意识中死里逃生了。而阿祖却一直都学不会。 到底是应该笑还是哭,我想了很久。后来发现无论是笑还是哭,我都无法做到。只是拥抱,给了一个消失的童年玩偶。 然后母亲在我忘记的那一天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最后每个人都有了结局,最后每个人都归于平静。最后,最后剩下我自己。我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隔离。我知道我是多么的不现实。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现实呢?找一个好老公,做一个好老婆?你们逼我干什么呢?现实不是我想要的啊。喜欢彼得。潘又有什么错呢?我喜欢童年的风筝对谁会有防碍呢? 流离,失所。 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忽然记起SAM,记起SAM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必须选择一种生活,而且还要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再想想阿祖,面目已经模糊得让我无法辩认。其实阿祖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人为什么会变?变到最后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而我,和阿祖。是生离,还是死别呢?想到这里,觉得累了。一想到累,就真的累了。呵,你们都我不现实的。可是现实是面对幸福,还是默认的麻木。那幸福呢?是自由的,还是牵绊?可是我自由了吗?没有。却也没有被牵绊。无论站在哪里,仿佛都是一半阴暗,一半灿烂。快乐着的痛苦,痛苦着的麻木。 SAM,我一直都在做。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做出选择是这样的不容易,坚持下去却更是让人生不如死。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要放弃,从七岁那一年亲生母亲去世开始,我就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着了。后来渐渐地找到,因为有阿祖,因为阿祖在为我们而努力。我活着。而SAM你呢?你的那个理想也许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吧?就算找得到,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理想,永远都无法实现。 而我呢?也许我的坚持,就是我的理想吧。 还是笑一笑吧,我可不想看到泪眼婆娑的样子。再怎么说,能笑一笑,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阳光透过窗子沿路洒下来,我看着窗外的光,好多天没有下雨,伸开的手掌令我看到一片漆黑。我笑了,我知道Long一定在某一个我所无法看到的地方做着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是没有风没有雨的万里晴空,他一定是在天空下金黄的麦地里奔跑,笑着,跑着… 在阳光里,我渐渐入睡,梦里的天空无限晴朗。我梦到童年的我和阿祖,在金黄色的麦地里奔跑,阿祖站在远处对我呼唤。上扬的手臂牵引着长长的线,远处天空上是飞得又高又远的风筝。我穿着白色碎花裙向阿祖跑去,看见阿祖颈上的念珠在阳光下闪耀………… 天空中,有一只风筝,好高……好远………… END 鱼谷 13:01 04-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