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槐树花含苞待放的季节。 在胶东半岛老家,老槐树新槐树特别多。它不同于笔直的梧桐,也不同于高昂的杨树,天生质朴,从不强求出生的地方,不论山坡、河沿,也不论石林、泥滩,或是房前屋后,只要有土有沙,栽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生命力出奇地硬朗。正因为这样,在各地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记得老屋前河边的土坡上,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老槐树。小时候的夏天里,小伙伴们放学后经常去那里的树下捉知了。从那些长得其貌不扬、横七竖八的老槐树下爬上爬下,瘦小的身体锻炼得结结实实的。当然,谁也说不清这些老槐树到底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但树下的荫凉地里,始终是村里老人和孩子们休闲聊天的天然场所。 每到初夏来临的时候,这些槐树就会长出一簇簇白色娇嫩的花骨朵,那沁人心脾的香气,随风弥漫在坡前坡后的农家园里,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顿时会精神起来,也会招来村妇们前来采摘回家食用。 槐树花,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鲜花。在山清水秀的乡村,人们祖祖辈辈都传承着采摘土产野菜的习惯。说到村妇采摘槐树花,有一点你可能想不到,就是她们发明的采摘工具。那是在一根长长的木杆顶端,捆绑着一个类似秤钩子一般的铁家伙。这种铁钩子有两个作用,一是可以把高高在上的槐树花钩着,二是用木杆转动几下,就可以把已经钩着的槐树花轻轻地拧下来。 这种发明都不知道是谁先想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使用的。可乡下人几乎家家都有这种简单的工具,大人小孩几乎人人都会用。 采摘下来的槐树花,在过去的年代是人和畜均可同用的普通食材。那时候,粮食稀少而珍贵,人都不够吃,更不可能用来喂养家里的牲畜。因此,聪明的村妇就会想着法子用各种野菜或植物喂养牲畜,即把类似这种槐花的植物采来,或用鱼虾的汤水泡一泡,或拌一点麦麸及红薯面玉米来填饱家畜的胃。后来,人们发现槐树花虽然苦涩,但用开水焯一下,去掉苦味后,拌上一些米面蒸一下,吃起来味道清爽,如同榆树的嫩芽一般,这道槐树花特色菜就慢慢地上了人们的餐桌。 现今,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吃的槐树花,仍觉得口有余香。记得母亲把我们采摘来的槐树花用开水焯过后,把水控干,用面粉拌一下,在锅里加少许花生油,把锅四周润一下,再把拌过面粉的槐花慢慢摊在锅沿上,用小火煎熟。还没出锅,那香气就已钻进了胃里,馋得小孩子们口水直流。 这道经过油煎的槐花菜,虽是一道应季菜,但做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儿。那时候,家里不仅粮食不多,用来炒菜的花生油也不多,记得家里在油坊里用自家花生榨的油一年也只有区区几斤而已,这可是全家人一年吃饭的油水,平时里根本舍不得炒菜放油。 夏天里,大人小子食欲不好,用老家的说法就是"苦夏",这时候,家庭主妇们会想尽办法调剂伙食。虽说根本没有现如今这般丰盛的鱼肉食材,但既是粗茶淡饭,也要做出几道花样,以调剂家里人的胃口。 乡村里邻里关系纯朴亲热,一家做了油煎槐花,是不可以全家自个吃完的,在出锅的时候,要特别分出几小碗,母亲或亲自或打发我们端着这道菜,送到左邻右舍家里去,让大家都尝尝。因此,自个家里剩下的不多的槐花菜,一家人也不可能放开胃口吃个够,大都是大人让着小孩吃,懂事的孩子让着大人吃,一家人吃得亲情洋溢,温暖充盈在心头。 槐树花开了,尤其是花骨朵绽放之后,再入口就老了,这时候人们会把它打扫起来,晒干后作为猪饲料使用。记得那时候经常跟着姐姐去槐树林里扫槐花。背起一个大大的篓子,拿上一把小扫帚,在林子里的槐树下,把落满地面的槐花扫成一堆,放进篓里。山坡上、河滩里的槐花特别多,一会工夫就能扫一大篓子。背回家后,拣出里面的枯枝和杂叶,放进一个用石头砌的池子里,沤上几天,就可以喂猪了。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当年由于经济条件限制,用槐花喂养的生猪也是今天的绿色环保动物了。当时,谁能想到这一点呢。 老槐树、新槐树的花儿开了,又落了,农家的日子也就在这花开花落间重复着。伴随着槐花的芬芳,老人们依旧在槐树下讲着开心的事儿,念叨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小孩子们依旧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听着那些似懂非懂的老故事和新故事,并在槐树下吸吮着槐香一天天长大成人。 老槐树越来越老了,新槐树又一片片地长了起来,如今的乡下田野变得更加美丽了。夏天来临的时候,乡村里的槐花依然叶茂花香,不仅成了人们餐桌上百吃不厌的佳肴,也吸引得不少城里人来到乡间踏青旅游。 槐树花,比不过牡丹的雍容富贵,也比不过桃花的艳丽,百花榜上也从不讲究什么名分和地位,质朴得如同乡间田野里的一粒沙子,始终默默无闻地与乡亲们相依相伴,见证着时代变迁中人们生活的变化和幸福安逸的日子。 槐树花,日见日亲在乡亲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