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笤把"是乡亲们送给他的绰号。先时,大家只是在背后议论到他的时候,才这么称呼他。他也知道人们私下里给他起的这个绰号,很是恼火,偶尔被他知道了谁在背后这么说他,就一定去找人家的好看。 后来,在某一次家族酒席上,他的几个侄子辈年轻人的酒话,把他的这个绰号公开化了,他本人也变得不在意别人叫他为大笤把,甚至还非常地乐于接受,常常在跟初次见面的人介绍自己时,说了名字人家不知道,他就说"我就是大笤把啊",对方立马就"哦,幸会,幸会"。 那次的家族酒席有五六桌,在席的有七八个他的侄子辈的年轻人。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些高了,一个远房的侄子端着酒杯过来给他敬酒。 "笤把叔叔,我敬您一杯!" 大笤把侧脸往左边看看,没人,又侧脸往右边看看,也没人,再转过头往后面看看,七八个年轻的晚辈,正在挤眉弄眼、朝那个敬酒的侄子努嘴,而且都翘起右手大拇指朝自己指点着。 "好啊,臭小子们,"他明白过来了,"想灌你叔啊,没门!" 他放下自己的酒杯,把那几个起哄者的酒杯凑拢过来。 "来来来,都满上,都满上,谁不喝,谁搪怂!" "噢呵呵呵,小心了,小心了,笤把叔要扫大街了!"有人起哄道。 "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 "嘿嘿,笤把叔啊!"那人狡黠的一笑,赶紧躲到别人背后去了。 大笤把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们也是这样称呼他的外号,而且还当着他的面。 "大笤把,大笤把,"他喃喃地重复了几遍,颓然坐到椅子上。 "叔叔,对不起啊。"那人见大笤把一副颓废的样子,赶紧过来道歉:"都是酒喝多了,乱说,乱说,我自罚三杯,给叔叔道歉!"说完拿起一杯灌入口中。紧接着又端起第二杯。 "别!"大笤把伸手拦住,"我不怪你,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大笤把。" 他猛地端起一杯酒灌入口中,继续说:"人家挑担米卖,我把人家给扫了;有人贩了几个竹椅卖,我也把人家给扫了。你说,我不是大笤把是什么?" 侄子们见他这样,都有些尴尬,相互瞅了一眼交换了下眼神。但是谁都没说话。 "来来来,大笤把扫街,"大笤把喊道,"哦,不,今天不扫街,我们扫酒!"欻、欻、欻,几个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给自己灌了三四杯。 侄子们赶紧把酒杯端起来,"扫酒,扫酒,干!" 从那以后,他变得不在意别人喊他为大笤把了。 再后来,凤阳小岗村搞起了土地承包,公社里说村民到街上卖东西不算资本主义尾巴,大笤把没得街可扫了。 他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实在闲得慌,就凑了点钱,也在街上摆起了一个小摊,卖些瓜子花生米什么的。 再后来,公社撤销了,改成了乡,大笤把的"扫街"职务也没了。他就租了一个沿街人家的房子,开了一个日用品小店。收入比他之前做"扫街"的大笤把时多了几倍。有时,他也感到心中有些空落,不过已经戒掉了酒,改成了喝茶。 "喝茶好,能把体内的血脂扫掉,你也多喝些茶。"有过去的同僚,或朋友到他小店里闲坐聊天时,他总是这样劝人家。 大笤把死了好几年了,人们渐渐地忘记了他,也忘记了他曾经的"扫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