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徐苟三代人娶亲马萍萍大闹刘府

　　第二十八回 徐苟三代人娶亲 马萍萍大闹刘府
　　相亲之后，佘媒婆领着冒名顶替的姑爷上马家桥马府过礼来了。这姑爷无论是丑是俊锡银银全然不理，倒是忙坏了一旁的马萍萍，又是倚楼打探，又是翘首观望。刘府过来的人多，也不知哪个是姑爷。待到将众人安顿之后，她悄悄地摸到窗前，捅破窗纸偷偷地一看，不想那目光投进去后，再难收回来。原来这姑爷生得相貌堂堂，虽比不上潘安、宋玉，倒也落落大端、一表人才，十分惹人喜爱。她于是当即找到母亲，急不可待地道：＂妈，听说那姑爷是来过礼的，可是为我而来？＂见女儿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马周氏叹了口气道：＂唉，傻丫头，是为你银银妹妹而来！＂马萍萍见说，大嘴一咧，哭了起来，摇着马周氏的胳膊不安地道：＂妈呀，孩儿怎么办、呜……孩儿怎么办……＂马周氏知道女儿是喜欢上了刘家公子，忙安慰道：＂为娘正为此事犯愁呢。既然你喜欢上了那姑爷，就将你嫁过去好不好？只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娘担心一旦拆穿，会另起事端……＂马萍萍道：＂银银姑娘不会和我争抢刘家公子吧？＂马周氏道：＂傻丫头，怎么会呢？就是她真的想抢，为娘也不会答应！＂马萍萍见说，这才放下心来，又道：＂银银妹妹一向心眼儿活，何不请她来帮忙拿主意？＂可她哪里知道马周氏早已为她安排妥当。旧日里，女儿名节大于天。正因如此，连日来锡银银坐立不安。心想自己代马萍萍出阁，知情的知道是代嫁，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自己真的出嫁，日后怎好去见苟三哥哥？况且银银这辈子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如果不去，马周氏又有恩于自己……锡银银思来想去别无他法，不得不暗下决心，只有等代嫁之后再去冷月庵削发为尼，潜心修度向佛忏悔。
　　转眼婚期临近，马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那些妈子、丫头、家人、小厮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大家知道刘家看上的是锡银银，而马萍萍却比谁都忙得起劲，也不知马府究竟是银银姑娘待嫁还是萍萍小姐出阁。
　　朔日这天早晨，湾外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只见一群娶亲的人抬着花轿吹吹打打来到湾头，迎亲的还是那天来马家相亲的那个小伙子，流金镖则混在迎亲的下人里。马府这边，锡银银身着艳妆，头戴凤冠，更显得娇美秀丽。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马萍萍以伴娘的身份挽着锡银银上了花轿。透过红盖头，锡银银无意间瞧了那新郎一眼。她这一瞧不打紧，顿时吃了一惊。原来那新郎官长得同她的苟三哥哥一模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掀起红盖头，那新郎官碰巧也回过头来。二人目光碰到一起，不觉全都愣住。原来这新郎官不是别人，而是徐苟三假扮的。这些天，徐苟三一直以为锡银银死了，不知马家小姐为什么也与银银妹妹长得那么相像……徐苟三在那里疑惑，而锡银银却看得真切。当她认出眼前的这位＂刘家少爷＂就是徐苟三时，千般的辛酸、万般的苦楚直涌心头。她恨不得扑到徐苟三怀里痛哭一场，但当着众人的面，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满腹的幽怨和痛苦全化着心酸的泪水汩汩地流出来。二人在那里发愣，早被一旁扮伴娘的马萍萍看见，顿时一股酸溜溜的醋意从脚跟直透头顶。她正要发着，幸亏锡银银及时放下盖头。
　　锡银银上了轿，徐苟三还在那里发愣。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这马小姐定是银银妹妹无疑。她是怎样死里逃生、又是如何成了马家的千金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只有等到了刘湾再作理论。
　　一路上由于天气闷热，加上心中有事，锡银银在轿内烦躁不安，不由将盖头掀了上去。此刻，混在下人堆里的流金镖行到花轿旁，凭借花轿缝隙朝里一看，见轿内的新娘子正是那天在冷月庵进香的那个姑娘，好不喜欢，不由大声叫道：＂是她，嘻嘻，是她！＂花轿到了家，刘财主老俩口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担心被新娘子看破，只得索性让冒名顶替的少爷同新娘子拜了天地。
　　将新娘子送进洞房后，流金镖早按捺不住就要往洞房里闯，却被一人拦住。流金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代他娶亲拜堂的徐苟三。徐苟三道：＂少爷不能去、不能去！＂流金镖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去？＂徐苟三道：＂你想想，相亲、娶亲都是徐某代劳的，那新娘子自然只认徐某不认你，你这样胡乱闯进去让新娘子识破，八成会被当成夜叉水鬼轰出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流金镖一听没了主意，忙道：＂那如何才好？＂徐苟三道：＂你且在此稍等片刻，待徐某先去稳住新娘子，然后再来唤你如何？＂流金镖正担心被识破，哪有不应允的？
　　徐苟三几步跨进新房，见新娘子独坐房内，不由轻轻地道：＂你可是银银妹妹？＂锡银银忙掀起盖头，未曾开口，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欲站起来，见徐苟三一副新郎官打扮，不由＂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徐苟三明白她的心思，忙道：＂妹妹休要误会，我是冒名顶替的新郎官，真正的新郎官可是刘员外的儿子流金镖，他就在洞房门外……＂锡银银一听不觉方寸大乱，忙道：＂我也是为人代嫁，真正的新娘子是马家小姐马萍萍。要是流金镖闯进来如何是好？＂徐苟三道：＂妹妹休慌，我去稳住流金镖，你快去与那真正的新娘子更衣然后速去后花园……＂
　　此刻，躲在门外的马萍萍早已是心急火燎，见徐苟三一出去，她便赶紧溜了进来。见她那副酸溜溜的样子，锡银银知道她是在荡醋罐子。担心流金镖进来，不得不哄着她快些更换衣裳。再说流金镖被徐苟三稳在走廊上，心里却像鸡爪儿抓。好不容易等到徐苟三出来，急不可待地道：＂我娘子那边情形怎样了？＂徐苟三道：＂她本来就不答应这门婚事，是我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好话说了几箩筐，总算将她稳住。为能让她看不出是你，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进房后你别忙着去揭新娘子的盖头，要先将蜡烛吹过（灭），她就认不出是你了。到第二天生米煮成熟饭，就是金凤凰银凤凰翅膀再硬也不怕她飞上天了！＂徐苟三的一席话说得流金镖心花怒放。他巴不得即刻就跨进新房和新娘子尽鱼水之欢，刚一抬腿，不想又被徐苟三扯住。流金镖道：＂你还有什么事？＂徐苟三道：＂少爷能有今天得亏何人？＂这会流金镖的脑瓜子灵光了一回，知道徐苟三是在讨赏钱，忙招呼管家道：＂快赏徐先生十两银子！＂徐苟三道：＂是刘管家结婚还是少爷你结婚？这银子非得你亲手赏给徐某才行！＂流金镖无奈，只得到帐房取过十两银子亲手递给徐苟三，这才急匆匆地奔向洞房。
　　当徐苟三故意和流金镖消磨时间时，另一边的马萍萍已同锡银银将衣服换了过来。刚刚坐稳，外面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眼一人嘴里念着＂美人呵，哥哥想你都快想疯了……＂一边跨了进来。马萍萍担心新郎官过来揭盖头，不由将身子一侧，抢着去吹旁边桌上的红烛。原来锡银银也独具慧心，唯恐被新郎看出以桃换李，嘱咐马萍萍一定要抢先吹灭床头的红烛。偏偏徐苟三也是这样叮嘱流金镖的，因此当流金镖跨进洞房后并没有急于去揭新娘子头上的盖头，而是也抢着去吹床头的红烛。两个人都抢着去吹红烛，这一来不打紧，两颗脑袋当即碰在了一起，两只额角当即碰出两个大疱，直碰得二人眼睛直冒金花。又怕在烛光下露出马脚，顾不得额角针扎火燎，各自心怀鬼胎同时又复将红烛吹灭。侃侃先生曾用一段风趣的笔调记下二人当时的情形。黑暗中只见他们：
　　一个道：＂哎呀娘子的顶功真厉害，撞得为夫额角长角凸起来……＂另一个道：＂啊哟夫君顶门也不赖，碰得为妻眼冒金花把气喘！＂一个故意放刁站不稳，一个趁虚而入倒玉牌。额痛面肿全不顾，鸾凤颠倒慰情怀。
　　第二天早晨，马萍萍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昨日娶亲时那个那般潇洒英俊的新郎官，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个丑八怪。流金镖一个哈欠醒来，不觉也大吃一惊，只见娶回来年轻貌美的绝色娇娘，一夜间却不知为何变成个母夜叉。二人双双从床上爬起来，一个掩面痛哭被人辱，一个鬼哭狼嗥唤爹娘。合府上下好比鲜活虾子放进油锅里，跳上跳下好热闹。刘财主不知如何是好，忙差人将佘媒婆唤来查问缘由。哪知佘媒婆婆也曾得过马家许多好处，忙打圆场说：＂你们娶来的不是马家的千金大小姐吗？一点不差呀，看看人家这姑娘有头有脸的哪点儿配不上你的儿子？何况人家姑娘的表哥胡大人乃是沔阳州的知州，多好的一门亲戚，好些人想攀还高攀不上呢。而且你家少爷……不说你心里也明白，对么？＂佘媒婆的一席话说得刘财主老俩口哑口无言，又哭又闹的马萍萍闻得公爹公婆来洞房，两步跨了出来，一手拧着流金镖的耳朵、一手扯住刘财主的衣襟高声叫道：＂你们串通一气用人代替这小混蛋蒙骗老娘，老娘决不同你们善罢干休。走，见官去！＂
　　正当刘府闹得不可开交时，马家夫人马周氏带着众人来到刘湾。原来是陪嫁的丫鬟见事情露了馅，赶紧回去给马周氏报信。马萍萍扑到母亲怀里痛哭起来。马周氏见刘家也用同样的办法骗了马家，实在是可恼。转念一想，自己以桃代李也有理亏的一面，于是开导女儿说：＂萍萍我儿听妈的话，认命吧。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头黄牯满田走’，这或许都是命中注定……＂正是：自欺欺人被人欺，聪明反被聪明误。马萍萍无奈，加上木已成舟，只得听天由命。
　　再说徐苟三从流金镖手中接过赏银，忙到后花园去见锡银银，二人趁混乱之机一同出了刘湾。行到郊外无人处，锡银银一声＂苟三哥哥……＂禁不住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徐苟三亦咽哽地道：＂我也以为今生今世再见不到妹妹你了……银银妹妹，不必悲伤，你们家的深仇大恨我已替你们报了。只是锡刚弟弟，我没有保护好他，真对不起你……快告诉我，你是怎样死里逃生的？＂锡银银便将投河获救进了冷月庵、后来为逃避马财主的纠缠拜马周氏为义母去马府的事向徐苟三诉说一番。徐苟三感叹不已。猛地记起府河仙子托梦所赠＂半夜挑灯伴冷月，朔日相逢马家桥＂两句，上句是说锡银银被冷月师太救起，在冷月庵代发修行，下句是说他们朔日在马家桥相逢，果然一一应验。又听说锡刚并未出事，徐苟三更是高兴不已，对天长揖道：＂谢谢神灵保佑，锡刚弟弟平安无事，让我和银银妹妹破镜重圆！＂锡银银不由叹息一声道：＂既然镜已破，哪能再复原？银银已被人用大花轿抬到刘家。虽是代嫁，终是已嫁之人了。如今出走，与私奔何异？银银已心灰意冷，而且早就算计过，等了却代嫁之事，便入空门。唯独放心不下的是弟弟锡刚年纪尚幼，日后还望苟三哥哥多多照应！＂徐苟三没有料到锡银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犹五雷轰顶。正是：好不容易再相见，迎来却是离别情。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