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死了,韩氏三族统统被抓起来杀光。刘邦从讨伐陈豨的前线回到长安,心中窃喜,脸上惋惜,却不忘问他老婆:韩信死前说了些什么?吕后说:他叫嚣后悔当初没有听蒯通的话。刘邦转身下令全国缉拿蒯通。 人与人之间任何纠葛都有个度,一方越过了这个度,另一方必然会采取相应的手段,矛盾就可能朝着鱼死网破的局面发展。 韩信称病不朝,发发牢骚,这些都在刘邦所能容忍的限度内,毕竟功劳在身,威名远扬,一朝被囚心里不痛快,这都情有可原。只要你不惹是生非,我这里大可不必较真,睁只眼闭只眼谁都过得去。韩信偏不按着刘邦的心意行事,不仅嘴上有怨言,他竟然真的付诸行动了。——韩信叛汉自立有很多机会,北上占领赵国时他可以,拥有广袤富庶的齐国时更是天赐良机,但他都因为犹豫而没有行动。"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等到天下太平了他却图谋叛逆,而且单单选了个自己被困于笼子里的时候。这就注定了他失败的结局。 刘邦任命陈豨为赵国丞相,派他去统领赵、代两地的军队。赴任就职前,陈豨来跟韩信告别,韩信打发开身边的人,拉着陈豨的手到院子去散步,——实施他的策反工作。韩信仰天长叹道:你这一去真让我担心哪,有句话想跟你说。陈豨说"唯将军令之",你说吧大将军,我听你的。韩信说:你要去驻守的地方,那里聚集着全国最精锐的部队,而你又是皇帝的幸臣,——跟我当年一样,万一有人告你谋反,第一次皇帝肯定不会相信,第二次可就起疑心了,一旦第三次再有人告你,皇帝必然会发怒同时亲自率兵去讨伐你。假如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韩信抛出了他的计划:"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我会在京城起兵做你的内应,到时候天下就成我俩的了。 韩信构思得很美,很令人神往,可惜他终生没有弄明白、也从未用心去弄明白,人之成大事,需凭智慧、谋略,需周全筹划,需抓住时机,需拉帮结伙培育一定的势力,需做各种纷繁复杂的准备,有时还得布设下遮人耳目的幌子,等等等等。韩信身边既无智士为之谋划,平时也未作什么铺垫,且又摆出一副不肯就范的叛逆相,如今仅凭一种匹夫之勇,就想要颠覆刘邦的大汉江山社稷,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陈豨果然谋反,自立为代王。刘邦亲率大军前往平叛。韩信借口有病留在长安,暗中派人与陈豨联系,告诉陈豨放心大胆地干,韩某在京城鼎力相助。同时,韩信跟他的家奴们——实在是节骨眼上才发现没有人手啊——商量了一个办法,打算假传圣旨放出各个官邸做苦役的奴才和罪犯,集合起这些人,"欲发以袭吕后、太子",带着这帮人去袭击吕后和太子,夺取汉王朝的政权。"部署已定,待豨报",韩信安排妥当,在家里静等陈豨那边的好消息。办事粗枝大叶的韩信忘了,他家的后院正关着一位犯错待斩的门客,门客偷听到了他的密谋,很快就把信息传给其弟弟,弟弟连夜报告了吕后。 韩信这只猛虎虽然暂困平川,但他的威名还是令人胆寒的。吕氏得信,不敢轻举妄动,她生怕伏虎不成反遭其噬,斟酌了许久,吕后想到了老丞相萧何。——驯虎还得老猎人哪,世间所谓一物降一物,萧何虽不会带兵打仗,但却能让韩信这类猛烈悍将俯首帖耳。 吕后差遣萧何将韩信诓骗到宫里,"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在长乐宫的钟室就地斩杀了韩信。韩信对自己的死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临刑前他也并没有醒悟到悲剧命运的真正根源所在,只是万般悔恨地叫屈:"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他把今天的杀头之噩运仍然归结于天意。 韩信死了,韩氏三族统统被抓起来杀光。刘邦从讨伐陈豨的前线回到长安,心中窃喜,脸上惋惜,却不忘问他老婆:韩信死前说了些什么?吕后说:他叫嚣后悔当初没有听蒯通的话。刘邦转身下令全国缉拿蒯通。 蒯通被押解到京,刘邦亲自审问:是你教韩信造反?蒯通并不遮掩,回答是。我是教过他,"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小子不听我的,活该今日自取灭亡。——在蒯通这些靠心计吃饭者的眼里,韩信属于天真、无知、愚蠢、不懂权谋,徒有一身力气,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蒯通还不忘反问刘邦:"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韩信假使听我的,您今天还能把他满门抄斩吗?谁斩谁还说不定呢!刘邦勃然大怒,命人把蒯通押下去煮了。死到临头的蒯通并没有被吓倒,他毫无惧色地给刘邦讲起了道理:当初秦始皇惨无人道,有点本事的人都聚众造反,皇帝的位子就像是一头鹿,大家都在追,谁跑得快这只鹿就归谁。那时韩信也是逐鹿者之一,我在他手下,狗只忠实于它的主人,我当然要为他的利益着想,高祖您最终得到了这只鹿,难道要把天下所有逐鹿的人都煮了吗? 是呀,既然已经鹿死我手,何不以宽广的胸襟去对待天下子民呢?刘邦被这个能言善辩的蒯通给说动了心,赦免了他。——韩信但凡有一丁点蒯通这种人的心眼,决不至于早早地凄惨落幕。 古今多少人说起韩信,无不为之惋惜,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这笔账记在了萧何头上,即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其实韩信的命运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纵观韩信一生,如同一头巨鲸,置身于浩瀚的海洋,他畅游无羁、劈波斩浪,一旦陷于浅海沙滩,便束手无策、一无所能。也许,韩信注定是为战争而生的,和平是为他而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