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咳嗽得厉害,整天在学校、医院、家三点一线间奔波,伴着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机械地吃药、打吊针,仍不见好转,父亲为此也急得焦头烂额,为了某一个未经证实的偏方特意回了趟老家,采了斤把枇杷叶子,搅上红糖,文火熬了给我喝,希望能有所好转。 枇杷的味道很快氤氲在整个房间里,我微呷了一口,有点苦涩,虽说已加入了近乎饱和的糖,枇杷叶特有的那种微苦仍是调皮地窜出来,我不禁回想起老家的那棵枇杷树来了。 打我有记忆开始,那棵枇杷树就已固执地立在老宅的院子中央了,它并没有多高,这么些年来似乎也没有长粗分毫,但它就这样倔强地绿着,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除了日渐加深的树皮,它的样貌几乎未变,以致我虽说好久没回去,依旧可在心中轻松地勾勒出它的轮廓:这是一把绿色的伞,一把罩住我整个童年的绿伞。 老家是不远的,但因为学业等百忙在身,自是抽不出身回去的,上次还是暑假的事了。 时光逶迤而来,又蜿蜒而去,相比那棵枇杷,老家,连同那些熟悉的人,在时间的侵蚀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老家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那些老邻居们纷纷都搬走了,家里也只剩下了爷爷奶奶和一些猫、狗、鸡、鸭,对了,还有那棵枇杷树。 夏天的正午是最难熬的,在一个没有冷气,没有网络的世界,我只得在那枇杷树下坐下,打盹或是看书,老家的那只猫搞得我跟它很熟一样,大 / 咧咧地就蹦上我的腿,把头埋在胸前,很快睡着了。奶奶也在房间里午憩,爷爷又不知道到哪忙他的农活去了,人的说话声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顾忌着猫,我不敢稍动一下,听着聒噪的蝉鸣,很快就融进阳光中了,感觉我本来就是属于这儿的,现在我又回来了。 小时候的我经常做把猫撵上树之类的傻事,甚至有好些星期猫都没敢回家,那时的成就感与快乐啊,仿佛自己是个巨人。但此时,我看着那枇杷树沧桑的树皮,猫惊慌失措的爪印化为了一道道的裂痕,我的童年就如内存条般嵌在其中。膝上的小猫仍在熟睡,毫无戒心地熟睡,那只曾被我赶上树的猫该是它的数代先祖了吧,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太阳向着四十五度方向移动,我的童年仍在慢镜头重放,呦,是谁馋嘴爬上树为了搞那些淡黄色的果实而摔得鼻青脸肿?呵,若像现在是秋末,我也不可能再干那样的事了。 一不小心,那碗枇杷叶已经微凉,又呷了一口,还是那个没有改变的味道,涩涩的甘甜。 每一年我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它枇杷果的朝贡,现在又心安理得地喝着它的汁液熬成的药汤,它把这一切慷慨给了我,除了心安理得地接受,又何以为报? 人非浮萍,孰能无根?那株枇杷便是我的根,自幼,它就用那不大的树冠为我预留了无限的天地,它用足够的爱给我庇护,无怨无悔地将我的童年珍藏在满盈的果实中,那一簇明艳的淡黄。 有你真好,我的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