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蚂蚁和大象

　　小蚂蚁的脚底板是出了名的勤快，五大洲四大洋中，她的名头也是满满的刹不住。可蚂蚁家族从来没有骄傲过，生活的有条不紊中，让她们学会了用自己的手脚和头脑去辛苦地工作，从而换取大自然的回馈。
　　都说论奔跑，陆地上第一圣手是豹子大哥，海里排首位的是谁说不好（不会是虎头鲸吧）。豹子大哥的确拉风，全身肌肉与手脚的收缩天然地合拍，加上脚垫富有弹性，爆发力又是出奇地敏捷，自然他出彩他荣耀旁的大小兄弟姐妹们都无话可说。豹子哥厉害归厉害，豹子哥一生可并不全在路上，蚂蚁就不同了，她们的一生，几乎天天在为食物奔走。蚁王蚁后以下的将领们，忠心耿耿地着服务于蚂蚁家族的核心大业，她们的不知疲劳热情公道，不知感动了多少陌生的朋友。
　　举个例子说吧。蜜蜂姐姐们长着一对玲珑剔透的小软翅，翅膀一呼扇，嗡嗡嗡地就开始采蜜。然而蜜蜂姐姐们勤劳肯干自不必说，她们也最容易感受到疲惫的滋味。飞行动物的特殊构造，决定了她们翅膀经受气体阻力能否长期耐受的现实，如果不属于大型猛禽，飞虫们的耐力负荷是有止度的，这条原则适应于一切生物。蜜蜂在长期的寻觅飞行中，与蚂蚁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旦熟悉起来，便成为始终不渝的好姐妹。蚂蚁的步履更宽眼界更广，小蜜蜂少不了经常向她们打听各地花期的消息，运气不错的话，小蚂蚁甚至能探询到完全陌生的大片蜜区给蜜蜂们。小蜜蜂们常常不无歉意地对小蚂蚁示好，表示欠她们的情谊太重了，她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帮到小蚂蚁的什么忙。她们互留了联络方式，紧急呼求时的密码，总之情深意厚，不忍心暂别。最终，她们分别拥抱了对方，依依不舍地分开。＂多多保重，朋友们，我们永远爱你们！＂虽然是一时地不能相遇，小蜜蜂们深深怀念无及的，数来数去，还是这世界伟大的徒步旅行者，小蚂蚁家族。
　　现在的小蚂蚁，她们可是与一头大象闹得不太愉快。赤日炎炎似火烧，大象洗了一通澡，上岸后立码感觉肚子又饿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他，本来挺惬意的，他前些日子受伤离了群，休息了一段时间伤口完全痊愈了，托老天的福，这片密林他完全适应了。他要去寻些可口的果子吃吃，一边打着响鼻，一边抛洒着身上的湿漉漉的水珠，他阔步向前奔走。不成想，距他不远处的几处蚁穴，被他抛去的密雨似水珠搅乱了窝，蚂蚁们一时间一阵大乱，等静下心来盘算应对时，发现肇事者居然是一头庞然大物的巨兽。大象天天进出林子，她们早就认识他。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显得大象这位先生太麻痹大意，对别人的家宅造成损毁，自己还毫无知晓，自顾自地幻想着饱口舌之欲。＂真不愧是自私自利的笨家伙！＂
　　＂嗨，嗨，先生，您看您都做了些什么事呀！＂小蚂蚁气喘咻咻地拦在大象面前，尽管她们驾驶着一辆拣来的玩具车（大型号挖掘机），整整齐齐地列装排在车厢里头，可在大象眼里，她们甚至赶不上一朵蘑菇大。也真是的，大象的身躯太伟岸了些，他不仔细看，还差点又撞翻了眼前的这辆蚂蚁车队呢！
　　＂小家伙们，有事嘛？＂他也是一头懂礼仪的大象，不会仗势欺人的，当然不排除他内心深处的傲慢象鲜草一样疯狂地生长。
　　＂你、你、你，你弄坏了我们的房子！＂带头的蚂蚁是个急性子，讲起话来一开口就犯激愤，口舌反而不灵活了。
　　＂我倒是天天看见你们在我身边脚下走来走去，可说到毁坏房子，这是不可能的事呀，我与你们毫无仇怨，为了什么呀？＂大象一副无辜又背锅的苦逼样，他真不知道，他刚才的一通挥洒，真地伤到人家了。
　　＂可不是由着你说的那样呀！你刚才是不是抛水玩来着？＂
　　大象不由一愣，他刚洗澡上岸，身上全湿透了，抖落几重风雨，那也在所难免。＂噢，那敢情是一一是真的？＂但他内心傲慢的种子突然冒出来，用一种不屑的口吻反问道，＂是，又怎么样呢？！＂
　　蚂蚁们全面面相觑了，她们没有料到结局是这样。她们来的时侯，一部分姐妹已经在修复倾斜的屋角了。和始作俑者的对话，无非显示蚂蚁家族的倾力团结而已，并不一定要人家赔偿多少财物，主要是道歉，是道义上的诚信与担待。
　　＂道歉，认错，赔礼。修房子！＂四下里嘈嘈杂杂起来，小蚂蚁们表现出了出奇的抱团协作，她们总是从事面上挑理，不肯说些完全没有准星的话。
　　大象吞了吞口水，咽嗓不象刚才那么干了。
　　他不是不敢点头承认。只是小蚂蚁们七嘴八舌鼓噪起来使他心烦罢了。还有一点，她们那么小的虫豸，对他这样靓级的星座，应该给予讲话上的极大礼遇才行。她们都是怎样的对待他，这难免不掺杂着许多荒谬的由头。
　　小蚂蚁们窃窃私语，相互对望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地振动身体，发出一种奇异的声音，似远似近地随风飘摆，慢慢弥散了开去。
　　＂这件事情，容我想一想吧！＂大象肚子又咕哩咕哩地叫唤，他也希望早点结束争端，寻找食物更有趣。
　　突然，大象感觉身后起了一阵风涛，他赶紧闪一闪身，往蚂蚁的队伍旁靠拢了一下。再看身旁的小蚂蚁时，蚂蚁们的玩具车险些被这怪风掀翻了去。他鼻子一伸，轻轻地托住车身，这样车子才重新平稳了。
　　风中的腥味愈来愈浓，蚂蚁们忍不住恶心起来，有几只蚂蚁都想吐了。大象顺风嗅去，鼻子很不舒服，但随之而来的，他预感到大事不妙！
　　动物天生的本能，是保护自己。像今天这头大象一样，此刻他比别人更能体味到危险来临的迅急。有时侯，不知敌情的逃跑，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一次残忍的杀戮，与自杀无异。所以现在这头大象提升斗志，就是要认清对手，要增加必胜的勇气。
　　沙沙沙沙的声音近了，两侧的草树哗哗地分开，一条木桶一样粗的怪蟒瞬息盘结在大象和蚂蚁面前。
　　＂小东西，闪到一边去！＂怪蟒狰狞的目光中除了满满的威胁，更露骨的是血腥吞噬。小蚂蚁知趣地后退几步，险境中总是要有避让的机缘，才能全身而退。这不是哲理，是实践的妙着。＂大象！我喜欢你已经很有一阵子了，你这个呆头呆脑的蠢东西。＂她吐出长长的巨芯，在大象面前划了道长弧。
　　大象仰起头来，鼻子里发出清脆的啸声，面对这样一个未与经逢的敌手，他的内心不免担忧。如果是狮子虎豹犀牛，他倒不会畏缩半分，而跟眼前这条花色交映的大蟒相较，他真没有必胜的信念。不过，只能巧运智慧，与她拼了。
　　大蟒一点也不慌乱，摆动着尾巴不停抽打大象的鼻子眼睛，她的尾巴像一根皮鞭一样柔软却有力，大象皮坚肉厚不免也觉到许许疼痛。大象以静制动，他在接了大蟒的进招之后，猛地开始发动进攻，用头身躯去撞大蟒怪眼凄凄的头颅颈项。大蟒自出世苦练制敌之术，向来没有对手，可她不敢轻敌，她猛一掣身，大象收脚不住，竟然跌倒在地。嘟嘟噜噜中，大象仿佛站立不稳，又差点滑跌。大蟒蛇不由一时地窃喜，看来这病猫的力气不咋地呀。好了，接他一撞又若何！来不及细想，大象的老招数又用上场了，只听一声沉闷的激撞＂嘭嘭嘭＂地响过，大象头晕眼花双腿照样立定，大怪蟒却无疑吃了亏，被撞翻了个儿，跌倒在地只喘气。好一阵子，大蟒闭目养神，大象渐渐恢复气力。大象刚才本想再进攻一次，不料头晕周身协调不周，所以白白丧失了好机会。大蟒又开始进攻，她一下子盯紧大象脖后的破绽，哧哧哧地扭动骚腰，缠绕了上去，大象鼻子再长，可人家一圈一圈如捆仙绳一样牢固卡住了命门要害，顿时局势立码翻转过去。于大蟒蛇而言，那是她的拿手好戏，只不过今天她要更有定力，否则也会算盘白打。
　　大象的呼吸起初粗壮有力，后来慢慢开始吃力，他拼尽全力来给自己松绑，可这绑缚不但没有减轻，而且越发一寸寸地加紧，他的浑身每一处肌肉似乎都要惊挛到僵硬，硕壮有力的大腿隐隐约约松塌下来。明天还有没有机会感受空气的潮润，太阳的轻灿如虹，一切都成为梦境。
　　小蚂蚁置身在这世纪巨战的挑战场，她的感官明明白白迟钝不少，本来眼看争执无法结束，准备让蜜蜂们帮助翰旋一下，谁料道平空里坠下了一条大怪蟒。这怪东西她们只是听说住在后山山洞里，不过谁也没亲眼见。今天一见之下，让蚂蚁们终身难忘，她比大象更庞大，狠毒残酷而且冷血霸道！
　　听！嗡嗡嗡，嗡嗡嗡，漫野的蜂群遮天蔽日一样奔袭了来。领头的长老蜂客客气气地冲着蚂蚁们中间的大将领招呼着，一边在枝叶上落定。
　　＂让你们久等了。发下号令，大部队才开始四处集结，你们发了紧急求助信号，我们一定不会爽约的！＂
　　＂太高兴了，你们能够这么够姐们！我们实在，实在，感动不已。＂蚂蚁们兴奋得脸儿泛红，终于大家可以有办法解决难题了。
　　双方的寒喧刚刚开始，同时又被不远处的缠斗吸引了。
　　蜂群们意外地见证了这蟒象间的残忍却又静默的角力，她们弄不明白蚂蚁姊妹的顽敌是谁。这两位巨星极的怪兽，不论谁作为仇敌，一旦宣战都无疑压力山大。
　　不过，勇敢是留给朋友的武器，胆怯只作为泪滴安慰自己空乏的心灵家园。这未尝没有什么不好。
　　＂哎呀，不好。大象有危险！＂一只蚂蚁喊了，又一只蜜蜂接着失声惊叫。
　　仿佛又有一千只蚂蚁呼喊，又仿佛有一万只蜜蜂惊叫连连。
　　在排山倒海的小小生灵们援助之下，大象的呼吸越来越自如，而作恶多端的敌人要么逃蹿，要么立刻完蛋。历史上所有号称庞然大物的东西，其实是经不住勇敢智慧正义善良的小人物抱团来检验的，这也算一条真理。
　　2020年8月20日，首发于《古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