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 世俗审美之中的美人总是新月弯眉、明眸善睐、琼脂杏口;娴静时若羞花照水,行动处若弱柳扶风。 可她偏不,不长不短的麻花辫,中规中矩的教工服,踏着一双平底鞋,也步步生风,直直走进人心坎上。 语文书用旧了六本,一篇篇经典也都剖析得入骨三分,但我却独独只记得她讲孔乙己。 她站在学生当中,我抬头仰望。她平素平静似水恬淡如风的眼眸中掺着几分复杂的颜色,受了压抑的嗓音低沉地读着小说中那一次又一次似从未间断过的哄堂大笑。 "店内外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惊讶地看到她仿佛生根一般直立在原地,看到她微红的眼眶,看到她手中被攥得微卷的书角。 鲁迅先生大抵算是中国人的先生,看似幽默的冰冷却能直击人心,——哀其不幸的悲悯、怒其不争的愤懑,是我那时从我的女先生的朗读中感受到的、从我的女先生的眼中窥到的。 后来见到一句话,送给女先生甚为合适:每个有沸腾热血的守望者,都是祖国山河铁一般的筋骨和脊梁。 她笔锋之下的文字也如其人。朴实 而真挚、热情又厚实,似乡间小路一隅开出的那一片片泼辣辣的荠菜花。 因对先生的文字功夫有五体投地之拜服,也时常与她讲求文章之道。鲜谈渲染技巧,不提华丽词藻,更是避开无味章句的堆砌。她轻轻颔首,说了一句:"文以载道,讲真情,录实事,正天地心"。 我请先生为我修改文章,未见有"色愈恭,礼愈至"之情形,倒是每每心与神的交流之间,她总能时时处于"欣悦"之中。说来也怪。她秀手微动,朱笔一转,本来生涩晦暗的词句,在她的神笔之下就似活过来了一般,那些有时也会被我丢弃的字眼转瞬却在行文之间回转跳跃,酣畅淋漓出灵动之美来。 那天暮色渐沉,她坐在窗边,余晖在她有些毛躁了的秀发间跳跃氤氲,说不出的美。 从楼中走出,夜幕四合,独步回家,仰首不远处,那扇拭得纤尘不染的窗里,一盏孤灯还在亮着。 明明是老套乏味的桥段,映在我微微温润的眸中,心里一酸。 天下的莘莘学子们,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吧,向前走吧。 将你最坚定而深情的身影,留给那些在校园里驻足守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