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鸟事如烟


  彼时,鸟事均与动物保护无关。譬如鲁迅笔下的闰土,就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只是儿时的乐子,或是除农害,亦或是改善伙食之良好办法。
  小时候,常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做一把橡皮弹弓去野外打鸟。因买不起一分钱一只的橡皮筋,就只从旧轮胎上剪皮圈圈替代。但这种用皮圈圈做成的弹弓比用橡皮筋做成的弹弓威力小得多。弹出的石子距离近、速度慢,准确性自然也是大打折扣。
  每次出门,母亲都叮嘱我不能打喜鹊,因为喜鹊是益鸟也是报喜的吉祥鸟,打了会遭报应。至于麻雀是标准的"四害"之一,只管打就是了。
  只是凭我当时的装备和技术根本什么鸟都打不到,手中的弹弓就是聋子的耳朵,打鸟纯粹是为了自娱罢了。
  其实,全村人除一两个数得着的神射手能打中几只麻雀外,捕得到鸟的人也就只有隔壁的陈九爹。他会把雌性斑鸠装在鸟笼里利用叫声来色诱雄性斑鸠,那时候一只斑鸠可以卖得五毛钱。
  只要他把笼子往屋后的小树林一挂,笼子里的雌鸠"咕咕咕、咕咕咕"一叫,就有色胆包天的雄鸠应声前来求偶。随后,鸟脚触动机关,笼门外的网旋即落下,雄鸠立马成为裙下之臣。据说这是陈氏家传的独门手艺,是陈家赚外快的绝活,概不外传。
  后来一直忙于求学,根本无瑕顾及这些鸟事。
  直到我工作调动至洞庭湖的一个苇场那年,有同事的弟弟,小名叫贱贱妹子。我们当地习惯把男孩叫妹子,女孩叫伢仔,反过来叫。至于那个名字中的"贱"字,就像北方人叫阿猫阿狗,大人们认为叫一个这样的"贱"名就命贱,不会生病。当然也有叫狗妹子、牛妹子的,这纯属迷信。
  入冬后,贱贱妹子在家闲着没什么事做,就制了一副篾篓子,骑着一辆只有铃子不响全身到处乱响的破自行车来湖中贩鱼,想赚几个零花钱。当时,我们工作的位置地处洞庭湖中心,平时实在无聊得蛋痛。于是,他提出过两天后带一杆汽枪来,让我们打鸟玩,也可以顺便改善一下生活。
  那时的工作主要是管理芦苇,芦苇收割完毕后就制成箩子。所谓箩子,就是把打捆后的芦苇堆成一个房子的形状,四周向外出檐以利水,以免打湿芦苇。
  湖中风大,箩檐正是湖鸟们晚上最佳的藏身之所。入夜之后,携一枝长手电筒将之照住,因为天空乌黑,鸟儿天生具有趋光性,一般不会在黑暗中起飞。三点一线,瞄准击发,一枪一个,一般不会失手。
  湖中的鸟儿不像湖外的,麻雀之类的小体型鸟类很少在湖中夜宿,经不住湖风吹打。留在湖中栖息的鸟类常是体重二两以上的麻扎婆、大黑鸟等,运气好时,偶尔也会碰到斑鸠、猫头鹰和芦鹰等大体型的鸟类。
  出去一两个小时,围着单位的十几个箩子转一圈,两三斤货色肯定少不了。回来后叫醒炊事员,和几个爱酒的同事一起动手,三下五去二拔毛去脏,烹油下锅,生姜、大蒜、朝天椒一样不少,不一会,一个鲜香可口的飞禽火锅即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人手一杯打谷酒,好不惬意。
  那一段时光,尽管工作不顺,生活索然。自成有一枪在手后,苦中求乐,小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借来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快到年关时,贱贱妹子收回了他的汽枪,我们也放假回家了。
  回到家中,打鸟上了瘾。于是花了一个多月工资到县城买了一支十连发的汽枪。说是十连发,其实只是在枪尾加装了一个塑料转盘,可装填十粒铅弹,击发时还是得一下一下转动。
  有一事差点忘了,不是我吹牛。那时,我的枪法可以说是一流的水准,无依托情况下,十米以外的烟头,十个至少有九个可以准确命中。
  这功底还得益于大学摄影时练就的绝技,在摄影中,长焦距、大光圈特写远处的花、鸟等画面称之为打鸟。
  那时的相机没有防抖动功能,在没有三角架固定的情况下,长时定点拍摄全靠手上功夫。将数学中三点一个平面的原理运用于固定相机,两胳膊夹紧、双手握住相机,便可组成一个三角形。久而久之,持续五秒以上暴光对于我来说没一点问题。
  这个技艺移植到拿枪上,就算没有任何依托,汽枪长时握在我的手中也不会有丝毫的抖动。
  打鸟的最佳季节是在季后,春夏是断然不行的。因为春夏是鸟类繁殖的旺季,打死一只常会饿死一窝,这是亡族灭种的做法,极不可取。
  另外,入秋后各种动物食源丰富,一季之后,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油抹水光,正是下手的好时节。
  但对于打鸟,雪夜是最佳场所。因为无雪的夜晚,鸟儿都是歇息在树梢。站得高又有树叶摭挡视线,难于发现且命中率不高。
  只有大雪纷飞的晚上,雪压枝头时,鸟儿都落在树叶之下,距离近、视线好,基本上可以百发百中。
  每逢雪夜,我便会邀街对面酿酒的李师傅一同去打鸟。他的枪法和我在伯仲之间。两人各配一支电筒、一杆枪和一个可肩挎的蛇皮袋子,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到附近乡下找一处茂密的桔树,桔树是常绿植物,是鸟类冬季栖息的理想之所。加之桔树树形又不高,就更便于猎杀。
  一般情况下两人打配合,一人照手电,一人持枪击杀。如果一个枝头同时歇有两鸟,那就各显神通。各自右手持枪,左手持电筒照明,相约同时击发,枪声响过,双鸟应声而落。
  大约两三个小时过后,各自便可以猎到十多斤。我们一般也不贪多,遂打道回府。叫来妻儿烧水拔毛,开刀取脏,撒盐腌制,第二天悬于屋檐下向阳凉晒,待需时取来食用。
  这种无政府状态并不长,约两三年后,枪支管理日渐严格,动物保护也逐步规范,麻雀们都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于是,去派出所交了枪,老老实实做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那年月,没有手机,没有歌厅,夜宵摊都找不到。一个红泥小炉子加些木炭,生活虽然单调了一些,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如今,手机、电脑外加跨下良驹宝马,吹汤喝水、歌舞升平。却好似多养了两个儿,有时反而觉得有些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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