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暴风雨 暴风雨就要来了,乌云把大地挤到死角,等待进行凌辱。荒山一片连着一片,此刻却见不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刺鼻的霉味顺着荒山的脉搏往上攀爬。 赔娃儿坐在床上,环儿也坐在床上做针线,一个木头做的摇篮就放在床边,刚出生的婴儿正在摇篮里熟睡。 赔娃儿准备去抱娃的,环儿却拦着了他。"他都睡着了,你抱他干啥?这娃睡觉不踏实,你就别惹他了。梦瑶怎么样?才三岁就让她单独睡,不知道她害不害怕?"刚才还听她说梦话来着,吵着要上学呢。才三岁就操心上学,真是是迷子。"一说到上学,赔娃儿就想起雪儿来。"雪儿还不是让读书给害了,读书有什么用,我看她没变聪明,倒是变得不知礼了。"赔娃儿语气沉重,就像乌云压着似的。 环儿一头雾水,哪里知道白日雪儿回来的事,便笑着说道:"我就看雪儿挺聪明的,人长得也好,要是嫁个城里人,就不会在这儿受苦了。"接着又叹着气说道:"这娃,命也苦。长得水灵,偏又嫁给这么个人。" 赔娃儿一心在雪儿身上,他简直不能原谅雪儿做的事,不过毕竟是做哥哥的,哪有记恨亲妹妹的。他叹着气躺在床上。 "环儿,你说这雨得下多久?我怎么感觉天要塌了。" "不久便会晴的,哪有一直下雨的道理。乌云太大了,所以你才这样觉得的。屋里太闷了,我去开窗吧。娃都满头汗了,估计也要醒了。"说着,环儿就去把窗打开了。 外面漆黑一片,灯都熄了。雷声响起,还能听到有人咒骂的声音。闪电在荒山的顶上出现,四周一下了亮起来了。赔娃儿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荒山还是荒山,还是灰的。我还以为它能自己变绿呢。窗开会儿了就关上那个,雷声太大了。" 睡着的娃还是醒了,一醒就开始哭。环儿抱起娃唱着儿歌,瞎哼唧的。娃很快就睡了。 赔娃儿脱了衣服躺在床上。雷声还是很大,屋里沉闷的不行,娃一次又一次醒,环儿也无法睡。 "什么天气,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赔娃儿还在抱怨。环儿什么也不说,就坐着看娃。 一阵猛咳从墙那边传来。接着便听到赔娃儿的妈在扯着嗓门喊赔娃儿。 赔娃儿一溜烟穿好衣服,冲出房门。环儿也准备走的,娃却醒了。她只得把娃从摇篮里抱起来哄着。"爹,怎样了?"赔娃儿一进屋就喊起来。他的妈跪在床边哭。 "赔娃儿,赔娃儿,过来,爹有话说......快啊,爹就要不行了。雪儿,雪儿......雪儿在哪?赔娃儿啊,爹没脸见祖宗了,你得为爹争口气,让爹在死后也可以有个安慰,爹在土里不得安心,雪儿,你得看好她......梦缘,我的孙子呢,赔娃儿,梦缘只我们家的根,教好他......" 一声咳后,赔娃儿的爹就没再出声。他的身体在闷热的房里凉了。 荒山亮了又熄了。 雨好像无止尽,赔娃儿的爹还静静躺在床上。 梦瑶哭着醒来,又被她的妈哄着哭着睡去。 赔娃儿的妈伤心过度,昏厥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只有男人的坟墓挺挺立着。泥土还是湿的。 12遥远的荒山 荒山,那遥远的梦,就延伸着。锯齿般的山映着淡淡的晚霞,勾勒出荒山黝黑的剪影。 梦瑶站在门前望着荒山,她的清晰地轮廓贴在荒山的怀里,她笑了,又忧郁起来。 "姐,在看什么?"梦瑶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弟弟梦缘。她没有回答弟弟的话,还是望着远山。 梦缘只比梦瑶小两岁,但个头已经超过梦瑶。他把手扶在梦瑶的肩上,带着不解望着姐姐。"姐,荒山好丑,难看极了,我在电视上看到别处的山都是绿的,我们这儿怎么不长树?"梦缘也抬着头望着梦瑶望的地方。 梦瑶把头靠在门栏上,把视线从荒山移到弟弟身上。"梦缘,不是荒山不长树,是树不敢长在荒山上。树长不大,荒山太荒了。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一直是荒的。这山会一直荒下去的。"梦瑶说完,便摇着头将目光移到荒山上,荒山似乎更延绵了。 "怎么会一直荒?等我有钱了,就买树回来种,还要种桂花树,可以做桂花糕的桂花。"梦缘满脸的笑让梦瑶觉得很心痛。她没说话。 "桂花树是什么样的?它的花有鸡冠花好看吗?听说桂花挺香咧。姐,你说是不是啊?你在读高中,那你见过桂花树吗?"梦缘并不看姐姐,只是想象着满山桂花的样子。 梦瑶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我们学校有桂花树,桂花也很香,香味呛鼻子。" 梦瑶还在读高中,长得还算俊美,有不少人已经向她爹提亲了。赔娃儿很不愿让梦瑶读书,经常拿梦瑶的姑雪儿当反面教材。梦瑶性格乖僻,但很倔强。提亲的人都不敢在梦瑶在家的时候到家里来。赔娃儿想直接替梦瑶做主,环儿拦着,说娃们的事让娃们操心。梦瑶觉得自己属于荒山,但自己必须要离开荒山。 "那桂花漂亮吗?比鸡冠花都漂亮吗?姐,明年我就要读高中了,我就可以见到桂花了。我要拾很多的种子,然后洒在荒山上。姐,要不,你给我拾一些吧,我知道,种子肯定是有的。我听说香蕉没有种子,但我还看见香蕉里面有籽呢。桂花有种子吗?"梦缘满脸的欢喜,有满脸的担忧。他注视着姐姐的忧愁的脸,那脸庞是美丽的,可忧郁已经把那份迷人遮住了。 "不会的,桂花不能从种子里长出来。" "那桂花树苗从哪来的?姐,只要有种子,总是能长出来的。" "梦缘,你怎么这样烦人?说了长不出来就是长不出来!"梦瑶几乎是像弟弟吼道。 梦缘委屈得低下头,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望着荒山。梦瑶连弟弟看也不看一眼,望着荒山连着叹气。梦缘还从来没发现姐姐会有这样的愁容。姐姐很久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总待不了多久便要走。 "荒山就是荒山,变不了了。梦缘,这荒山里的全是霉了的种子,长不出来的。"梦瑶望着弟弟说。 "姐,怎么会?你从学校带回来的种子就是好的,我会晒干的,明年春天再种。"梦缘以为姐姐在开玩笑,便笑着说。 "梦缘,你不懂,在荒山里,好种子也会发霉的。你护理得再好,也会发霉的。" 荒山太大了。梦缘和梦瑶都看不到边。 "我就不信了,我一定会种出来的,那么,姐,你会不会给我种子?"梦缘带着渴望的眼神望着姐姐。 梦瑶看了一眼弟弟,心里更痛了。她却笑了。"好,我帮你带。梦缘,那你觉得姐姐应不应该读大学呢?" "那姐姐想读大学吗?"梦缘还不知道大学什么样,只是听同学说过。 梦瑶像寻着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说:"想。"她的脸忽然沉下来,"可是,爹不让我读大学。爹要我嫁人,梦缘,姐不像你,是男娃,如果我是男娃,爹是会让我读大学的。"梦瑶几乎是哭着说的,她的声音嘶哑,像嚼着黄连。 "姐,我跟爹说让你上大学,我不上了,好不好?你回来的时候,这山上就全是桂花树了。"梦缘望着姐姐,愉快笑着,梦瑶突然发现,原来这荒山上真的有种子。她走到梦缘身边,冲他笑了笑便进屋去了。 屋里没人,这是梦瑶也知道的,她就想进来看看,也许还会发现一点儿真正属于荒山的东西。苍老的粮仓、破损的屋顶、发霉的墙壁,这些梦瑶也都知道,不过她还是想找点儿与众不同的。 梦缘从屋外向里看,他向梦瑶说道:"姐,房子很久了,爹说要盖新房子,估计快动工了。一下雨,屋里就像河,盖了新房子就好了。还要盖两层的,姐姐可以住在上面,这样每天就可以从窗里看山了。" "新房子还不是一个样?梦缘。你还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知道了,你一定在担心要上大学,回不来,房子空着浪费了对不对?"梦缘纯洁的笑也惹得梦缘笑起来。 "可不是嘛,等我上学去了,就不再这儿住,可能以后也不在这儿住了。新房子,估计是住不到了。"梦瑶笑着的脸一下子又忧郁起来。 屋里沉闷起来,怎么感觉又要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