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与诬蔑是某一种人战斗的技术。他们因为对于别人仇视或妒嫉,而自己又缺少一点吉诃德先生的精神,于是便在暗处很巧妙地运用着诡计,所谓"含沙射影",企图中伤或者杀害敌人。 当我们想到社会各角落里隐伏着这种人的黑影时,不自觉地就感到战栗。因为我们不能把它看做狗咬石头,只是一桩愚蠢的事而已。 象狐狸走过雪地后用尾巴扫平它的足迹一样,这些造谣者与诬蔑人者,他们惯于在自己所造的氛围之外,拿起绅士的架子,冷眼旁观; 兴来时,且发一两声狂笑。 当然,暂时他们是胜利的。 罗素先生说: "一个居心妒嫉的人,不但对于别人是幸灾乐祸,而他自己也因妒嫉之故,陷于不快乐中。" 高尔基也说过同样意义的话儿: "说谎的人,到后来他们简直相信了自己的谎话。"这告诉我们那些拿他人名誉作游戏的人们,也逃脱不了自己摆下的迷魂阵。因为基于他们对"事实不能任意抹杀,欺骗和虚伪决不是真理"缺乏理解,而以簧鼓之舌,对准自己所认为敌人者暗放冷箭,自然将如罗湖野录中所云: "含血喷人,先污其口" 了! 造谣的人,不但恶意地蔑视着真实; 他们还不自觉地诬蔑了自己的存在。 他们或是为了怯懦,或是为了心虚,不敢面对着敌人,实际上又没理由面对着敌人,于是就采取了这种狐仙式的战术——在你的饭碗内拉屎,在你的背上画王八,无形里给你一种伤害,破坏和腐蚀。 为了取得别人的同情及信任,这些人能毫不怜惜地拿自己的人格和敌人的人格一拚。他们懂得: 鸡子撞石头,鸡子碎了,石头也闹得一身脏; 既然想教别人身脏,自己就无妨一碎。更卑贱的人,则他们连这个勇气也没有。 关于造谣的广大园地,当然是对方的私生活,因为这里容易躲避他们的阴险面孔。你若有一两个牢狱里的朋友,那一定是你把朋友卖了! 假若你谈过一次女人,自然是纵情酒色,没有道德的东西。更不幸的,你认识了某一位作家,那么,你就逃脱不了"在×××肘腋之下摇尾乞食"的罪名……我的天! 虽然过去他们也许和你称兄道弟,现在你却罪该万死,因为他们觉得你已经犯了九十九条大罪。另一条他们只好归罪上帝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个不顺眼的东西"? 对于这些诬蔑的话儿,让事实给它一个答复吧。 白朗底女士在《简爱自传》中借海兰的嘴说了一句话"要只消费在怀恨记仇上面的话,生活在我看来是太短了"!我希望这句话能给那些造谣及诬蔑人者一种思索的机会。 (1937年5月22日《北平晨报》第30期) 赏析 初读杂文《造谣与诬蔑》,我还以为是作者的近作。一看出处,才知道它初次发表于53年前。真没想到,这篇紧紧抓住了旧社会的痈疽,并作了无情鞭挞,至今读来仍然不乏警世作用的佳作,竟出自一位22岁青年之手。 我们常常讲杂文要有深度。所谓深度,指的什么?从何而来?我认为,主要不在文字的尖刻与奇巧,而在于它善于抓住读者关心的问题(尤其是社会问题),进行独到的剖析。从点到面,从现象到本质,从过去到现在、乃至未来,作出准确、具体的分析,分析得丝丝入扣,分析得透彻、周密,分析得有新意,使人读后有茅塞顿开之感。深刻的分析,正是杂文作为匕首、投枪的魅力所在。 《造谣与诬蔑》就具有这种魅力。比如,它剖析造谣诬蔑者的心态: "或是为了怯懦,或是为了心虚,不敢面对着敌人,实际上又没理由面对着敌人,于是就采取了这种狐仙式的战术——在你的饭碗内拉屎,在你的背上画王八,无形里给你一种伤害,破坏和腐蚀。"这种剖析,可谓淋漓尽致,读来如闻其声见其形。对于造谣诬蔑者惯用手法的剖析,也同样精辟: "关于造谣的广大园地,当然是对方的私生活,因为这里容易躲避他们的阴险面孔。你若有一两个牢狱里的朋友,那一定是你把朋友卖了!假如你谈过一次女人,自然是纵情酒色,没有道德的东西。更不幸的,你认识了某一位作家,那么,你就脱逃不了‘在×××肘腋之下摇尾乞食’的罪名……"这种具体的剖析,彻底撕下了造谣诬蔑者的伪装,其力量,远在痛骂上一千句"无耻之尤"之上。 善于分析,也就是善于说理。即使对造谣诬蔑者,也是以理服人,而决非谩骂。尤其是文章的结尾处,作者援引了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自传》中的一段话: "要只浪费在怀恨记仇上面的话,生活在我看来是太短了。"这话,既是对造谣诬蔑者的揭露批评,更是规劝告诫。这种说理的态度,正是作者自信力的表现。杂文作者应当有这种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