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六

　　六
　　星期六到了。
　　陈思早上吃完饭，刷完快餐杯后，就一个人离开校园，向校外走去。他要到他最喜欢的地方——新华书店，寻找他喜欢看的书。
　　新华书店就是他的乐园。一年前，陈思从家乡来到水泉师范的第一天的中午，报到刚结束，就找到了这个新华书店，激动万分地买了一本李青崖先生译的《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集》。他到了一个生地方，一定要到这个地方的新华书店去看看。他太爱读书了，所以，最想去的地方永远是新华书店——他喜欢沉浸在书的海洋里，喜欢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所以，虽然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年多了，到过新华书店很多次，但是，一到星期六或星期天，他依然喜欢到新华书店去，像在欢度自己的节日。
　　他已养成了习惯。
　　这一次，他又独自一人走在去新华书店的路上。只是这一次，与其他每一次有一点不同，他一边走一边想，要是在路上能遇见李雨欣该多好啊！他渴望见到她的身影。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意无意地搜索着，内心充满渴盼。
　　从师范到书店的路并不远，也就二里多路，所以，很快，他就来到了书店里。书店里的人很多，因为喜欢读书的人总是很多。陈思略有些浮躁的心顿时变得温柔而又急切。他径直走进了标有＂文学＂的区域，像一条小鱼从河流游进了大海，自由而又欢快。
　　陈思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书都看上一遍，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书都买回宿舍，买回家。他对书如此贪婪，对阅读和文字如此痴迷。他希望师范毕业后不去当老师，而是当书店里的售货员或者图书馆里的图书管理员，每天与书为伴，每天看书不用花钱，每天活在书里，每天睡在书里。
　　如果有人说陈思就是一个书虫，陈思会很欣慰，因为他了解他自己，懂得他自己。他很愿意这样痴迷下去，这样活得很满意，也很有意义。
　　只有这样活着，才无怨无悔，才对得起自己，才不辜负自己的青春。
　　他想这样痴迷一辈子！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每一本书都在等待着他，都在呼唤他！
　　陈思很快进入旁若无人的境界。
　　书店里文学类的书籍大体可以分为四类：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和外国文学。陈思偏爱外国文学。当时，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外国文学名著普及丛书，总让陈思爱不释手。陈思已买了好几本了，如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海明威的《战地钟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但是陈思，还想买，他想把这一套书全部买到手，可是，父母给他的零花钱又不够，所以，陈思总觉得自己窘迫不堪，每买一本书都得好好掂量掂量，都得很慎重。这让他买的每一本书都是自己非常喜欢的书，在他心里很有分量，可有一次也让他错失一本好书——《叶赛宁抒情诗一百首》。一开始，他在书店里接触到这本书，觉得很好，但是还没好到要买的地步，于是，没有＂出手＂。但是，回到宿舍之后，他越来越觉得这本书太好了，叶赛宁的诗歌朴素而又华丽，有一种难言的魅力，于是，他就决定，等下个星期六再去买，可是，等他下个星期六再去买时，这本书怎么也找不到了，已被别人买走了。真有一种痛失所爱的感觉，陈思为此难过了好长时间。并且发誓，以后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书，就应该当机立断，绝不可犹豫彷徨，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陈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外国小说，但他一遇到自己喜欢读的外国小说，就好像在生活中遇到了好朋友，＂相见甚欢＂！外国作家的语言亲切、真挚、热烈，一开始短短的几句话，就深深地打动了陈思的心，征服了陈思。像是甘甜可口的泉水流入了口渴人的嘴唇中，岂不想喝个痛快？又像是酒鬼遇到了好酒，岂不发狂？
　　在茫茫书海中，与每一本好书相遇，都是一种缘分，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旦遇见，就终身相随，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一本本好书，好像是作家专门为陈思量身打造的。这些作家，好像深深地了解陈思的性格、脾气、优点、及在文学上未来的发展方向，将自己对艺术、对人生的感悟熔铸到文字里，统统给了陈思。只要陈思打开书本，他们就像一个个睿智的长者，面对着陈思一个人，娓娓道来，举重若轻，情深意长。
　　他们爱陈思，陈思也爱着他们。
　　现在，陈思就在书店里一边看，一边寻找着知音。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中往左边瞅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李雨欣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他的身旁，正在入迷地看着一本书，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他想和她说一句：＂李雨欣，你来了！＂可又怕打扰了她。看她看书的那个认真劲儿，他真喜欢，他可不愿意惊动她。李雨欣仿佛也感觉到陈思注意到了她，嫩白的脸上出现了一层可爱的娇羞的红晕，让她变得更加动人。陈思不由发出感叹：自己除了热爱文学，就是热爱女人了，女人真美！美妙，奇妙，简直妙不可言！
　　这个小屋，这个书店刹那间因为有了李雨欣这个女人，而变得像一个宫殿一样，富丽堂皇，而李雨欣就是这里的女皇，用她的美统治着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个书橱，每一个读书的人仿佛都臣服在她的脚下，恭恭敬敬，渴望为她尽职尽责，甘愿为她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陈思就是其中的一个，最卑微的那一个，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也是最爱她的那一个！
　　真没想到李雨欣也喜欢看书！
　　与她在这里相遇，多么幸运！
　　陈思想和她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说不出去。这些话愈甜蜜，就愈不得出口。
　　时光静静地在两人之间流淌。两个人好像说好了一样，只准看书，不准说话。
　　有时，陈思感觉到李雨欣看他的眼神有些调皮，她好像在无声跟陈思说：＂喂，陈思，你也在这里！你真的很喜欢看书吗？我也是！让我看看你看的是什么书！＂陈思就想把自己看的书移到她的眼前，可又不敢。好像谁把他的胳膊牢牢地捆住，动弹不得，而且，用的不是麻绳，是钢缆。于是，李雨欣继续用无声的语言对他说：＂哈哈，胆小鬼！你是不是不敢和女生说话？！＂李雨欣娇嗔地看着他，并不怪他，反而将更多的柔情倾注到他的脸上、书本上。
　　陈思有时就觉得，书店里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天地间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一起安静地看书、挑书。
　　两个人好像一起约好了从各自的宿舍里出来，来到了这里，在最喜欢的地方做最喜欢的事。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多么纯净，多么满足！只是，他们不说话。
　　陈思真想买一本书送给她。当她找到一本她心仪的书时，陈思马上过去替她付款，他是真的想，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陈思知道，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他的钱的。所以，他的这个冲动，只是个空想、假想，或者，只是个妄想。只要不说话，他和她虽然是同学，而且还是前后桌，也很陌生，两人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似有着厚厚的隔阂。而且，陈思突然想起来，自从两人有了感觉之后，还从未说过一句话呢！
　　专注地看书的女生真美！
　　陈思注意到，李雨欣不是一个人来书店，有几个女生和她一起来的——张小雨，吴秋月，她们都捧着一本书，在认真地看着。
　　书是洁净的，每一个看书的女孩都那么洁净！
　　书是美好的，每一个看书的女孩都那么美好！
　　书店里的空气，散发着清晰的纸张的气息和淡淡的墨香，清新而又宁静。
　　这样，他们在书本的陪伴下，一起过了好长时间，整整一个上午。中午时，陈思听见李雨欣对张小雨和吴秋月说：
　　＂咱们回去吧，我饿了！＂
　　＂好吧，我正想这事。＂
　　＂行，我们一起回去吧！＂
　　于是她们三人相继合上书本，向外走去。陈思也合上书本，悄悄地跟了出去，他想继续
　　看到李雨欣的脸庞和身影，而且，他也饿了，需要补充能量。
　　她们在前面说说笑笑地走，陈思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走。快到学校时，陈思拐进了一家火烧店。陈思特别喜欢吃这里的肉火烧。这里的火烧其实就是馅饼，比自己家乡的馅饼要好吃得多！又脆又香又嫩，入口细腻、纯正，简直比什么都要好吃，造福于嘴巴的一种非常可贵的食物！也就五毛钱一个，陈思花两块钱就能买四个，美美地吃上一顿，打打牙祭——比学校里的饭菜强多了。
　　陈思一边吃着火烧，一边想着李雨欣——她真漂亮！只是，光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他和她总得说话啊，他想和她谈恋爱，可是不交谈，怎能恋爱？光这样沉默地走下去，一辈子也走不到一起！所以，他决定，再遇见她，得找机会和她说话！想到这，她看了看李雨欣所在的学校的方向，深情地在心里说：＂雨欣，等着我，我爱上你了！你一定得等着我，好吗？＂
　　要是能和李雨欣一起在这里吃火烧，多么美！陈思一边吃，一边无限地向往着，迷恋着……他希望李雨欣现在感觉到了他的心思，像他一样憧憬着，在真挚的思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