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岁月三

　　三
　　刘张妹九岁时，她被卖到山东的大姐回来走娘家。大姐说山东如何如何好，说得刘张妹动了心，非要和大姐一起走。舅舅哭着说：＂孩子，不要把外面的世界想得那么好。离开家你就没了根，身不由己了。＂她不听舅舅的话，非要去。因为大姐告诉她，到山东可以送她去上学。而在家乡只能带着弟弟去讨饭，即使以后长大了，也只有两条路：一是像姐姐一样被母亲卖掉，二是在深山老林终此一生。
　　刘张妹就这样随大姐离开了老家，来到几千里地外的山东临沂。
　　大姐家并不像大姐说得那样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是一个小山村，山比家乡的山小，村子比家乡富裕。
　　大姐把刘张妹送进学校。由于在她家乡都讲民族方言，所以语言不通，她学习很吃力。但她不气馁，异常珍惜这个机会。老师见她刻苦努力，常常辅导她，让同学们下了课教她说普通话。
　　好梦不长。一年后大姐的婆婆死了，大姐两岁的儿子没了人看。姐夫姐姐商量让刘张妹辍学，在家看孩子。刘张妹不干，姐夫喝了酒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又不是你的父母，没义务白养活你。不愿意滚回你老家去！＂姐姐哭了：＂你不看孩子姐就不能上坡干活，你姐夫一人忙不过来，咱一家人吃饭才是主要的。你就帮帮姐吧。＂
　　刘张妹只好给大姐看孩子。有空闲的时候，她就拿起书本看，反复练习学过的东西，掌握了一年级课程中的简单汉字、拼音，学会了查字典。后来，大姐又生了个女儿，她就死了继续上学的心，一心一意地帮大姐看孩子。
　　姐夫的脾气越来越坏，回到家看谁也不顺眼。嫌孩子吵闹，嫌家里收拾的不干净，嫌饭菜不好吃。大姐烦了，骂姐夫好吃懒做，不安分过日子，还勾引村西头的寡妇，偷偷摸摸地给人家干活。姐夫摔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电视机。并动手打了大姐。刘张妹把孩子往床上一扔，冲到姐夫面前：＂你为什么打我大姐？＂姐夫朝她脸上来一巴掌：＂你这小妮子管事还不少呢！连你也打你能怎么样？＂然后摔门而去。
　　大姐抱着刘张妹大哭：＂妹子，都是姐不好。本来是让你随姐来享福，到头来却连累你受罪。姐对不起你，对不起远方的爹娘啊！＂刘张妹没哭，她平静地劝大姐：＂姐，别难过。咱还有两个孩子呢。咱再难也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从此姐夫和姐姐展开了无休无止的战争。刘张妹和她姐的两个孩子，就夹在这战争中惶然不可终日。
　　一个姓冯的人开始经常光顾大姐家。姐夫在的时候，他拿上一盒烟，一瓶酒，几个小菜和姐夫对饮。姐夫不在的时候，他就帮大姐干些力气活，给大姐开几句玩笑，还往大姐兜里掖钱。冯也常劝大姐姐夫，说孩子渐渐大了，要安心过日子，不要再为日常小事闹矛盾。央告姐姐姐夫把刘张妹尚未嫁人的三姐许他为妻。
　　姐夫不再天天耍脾气，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彻夜不归。大姐对刘张妹说，姐夫真得和那寡妇勾搭上了，为了她和两个孩子，也不和他计较了，只图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刘张妹十三岁的春天，她大姐要和冯回她老家一趟，说是要领她三姐来山东。刘张妹央求同去，大姐说要她在家照顾孩子，她要想回老家的话，等十天半月回来后再送她回去。
　　大姐不在家的日子，姐夫几乎天天不回家。有时回来看看，也是拿了东西就走。
　　大姐一个月后才和姓冯的回来。说她的母亲不让老三来山东，她本人也不愿来。
　　姓冯的还是天天往大姐家跑。给姐夫送东西套近乎，抢着干坡上和家里的活。在冯和大姐的私下言谈中，刘张妹知道他们根本没回她的家乡。冯向刘张妹的姐夫提出新的请求：虽然他和刘家老三没缘，但这些年刘张妹的姐姐姐夫对他胜过他的亲姐亲哥。这份感情已经做定了。他要等刘张妹长大后，把刘张妹娶回家。姐夫满口答应。
　　 这天，姐姐姐夫不在家。冯凑到刘张妹面前说：＂这些年我天天往你姐家跑，为的就是你呀。＂说着往刘张妹身上摸了一下。刘张妹挥手给了他一巴掌：＂狗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我姐好欺负，我却不好欺负。＂冯仙笑着说：＂还挺烈性呢，我就喜欢你这泼辣劲。我和你姐只是玩玩，对你才是真心的。＂刘张妹抄起身旁的铁锨：＂再不滚我就打死你这混蛋！＂并真挥手打去，冯转身跑了。
　　几天后，冯又找姐夫喝酒。冯走后，姐夫当着姐的面说：＂张妹，姐夫脾气不好，也不会持家过日子。让你和你姐跟我吃了不少苦。我看出你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现在你也大了，也该为你的终身大事打算了。冯虽然年龄大点，但知道干活，脾气也好，家境也富裕，而且没什么负担。你现在就把他当哥哥看，过上两年嫁过去，和你姐一个村住着，也是个依靠。＂刘张妹坚决不同意：＂让我嫁给他，妄想！我一见他就恶心。你告诉他，他再打我主意，我就杀了他后自杀。＂姐夫大怒，把桌上的空酒瓶摔到地上：＂行啊，长本事了。你想找好的还没人要你呢！是不是像你姐一样被卖了才甘心？＂大姐生气了：＂有事说事，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干嘛？＂＂这是事实。你是老子花钱买来的，来带个小的来拖累我。白养她这些年她还气我，你们都给我滚！＂＂说话别昧良心。不是两个孩子，我早就不给你过了。＂姐夫冲过来打大姐：＂我就知道你和我没一家人的心，打死你我照样和两个孩子过。＂两个孩子抱着刘张妹大哭。刘张妹心凉透了，流着泪对姐夫说：＂姐夫，我知道你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只要你不和我姐打仗，我就听你的。＂
　　事后刘张妹对大姐说：＂姐，现在孩子也大了，你就送我回家吧。要是让我天天看你和姐夫打仗，或者嫁给姓冯的，我会死的。＂大姐哭着说：＂自从把你领来后，你姐夫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总不让我摸着钱。我到哪里去弄这么多车票钱呢？你为了姐先忍着点，我慢慢想办法。＂
　　八月十五，姐夫又一夜没归。大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孩子的衣服都清洗干净。等孩子睡熟后对刘张妹说：＂妹子，我想通了。我和你姐夫这么过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决定把你送回老家，然后和姓冯的私奔。＂刘张妹吓了一跳：＂两个孩子怎么办？＂大姐满眼含泪：＂我明天把他们送到她姑家。亲情关着，不会对他们很差的。＂
　　天亮后，大姐把孩子送到了孩子的姑姑家。对孩子的姑姑说，孩子的爸爸不在家，她要和刘张妹去坡上干活，干完活就来接孩子。
　　刘张妹和大姐准备了换洗的衣服，放进竹篓里。带上收玉米的镰刀，装作去坡上干活。她们转过山坡，走上去县城的公路。冯早在坡下等着，他用一辆农村里拉东西的小拉车，拉着刘张妹姐妹进了县城。冯把小拉车放到他的亲戚家，与刘家姐妹坐上火车。
　　火车并没把刘张妹送回家乡，而是把她带到了安徽的一个小县城，这里有姓冯的一个亲戚组织的建筑队。冯和大姐要刘张妹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打工，说车费不够了，挣了钱再送她回家。冯和大姐住一个房间，刘张妹和冯的表妹住在隔壁。
　　没了孩子的吵闹和姐夫的打骂，虽然大姐想起两个孩子时常落泪，但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一个月下来，刘张妹有了工资。大姐让她自己放着，说以后随她自己怎么用。
　　这样过了三个月，姐夫突然领着人找到这里。姐夫对大姐说，两个孩子天天哭着要妈妈，他已改邪归正，再不喝酒骂人。那个寡妇在村里人的劝说下，也已经嫁了人。他求大姐跟他回去，回去后他一定听大姐的话，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大姐的错也一律不追究。同来的人都帮他作证。大姐看了孩子的照片，心软了，答应和他回去，却不带刘张妹一起走。她说刘张妹回去，姐夫还会经常找她毛病，还不如让她自己在这里挣钱，以后想法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