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

　　五十年代济南的夏天好像要比现在的夏天要热的很，放署假对孩子来说是快乐的事情。不用早早地起床去上学，不再关在教室里听课。但是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我的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的妈妈在我四岁时病死了，我的爸爸在我五岁时因‘反革命’罪进了监狱。那年是一九五五年。
　　上完小学四年级后的署假，那年我十一岁。
　　天实在是太热，街上的行人靠着墙根阴影匆匆走着，邻居家孩子躲在家里不出来玩儿。我闲的在家里折纸玩儿，我是不能到别人家找小朋友玩儿的，人家孩子的父母会把我撵出来，这街上邻居都知道我爸爸在监狱里。
　　署假作业并不多，我懒于去写，我的心情很抑郁，疙疙瘩瘩地说不清的滋味儿。没人告诉我怎样利用这些时间做些什么才好，我家住的是独院儿，没有其它人住。除了奶奶偶尔咾叨几句话，别的听不到什么。
　　老济南城外的护城河，长年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比现在的泉水还要清，即是你用手捧着喝上几口，保证你不会拉肚子。每天，我的乐趣就是到护城里洗个澡，在水深的地方都是会游泳的人，水浅的地方也有些孩子戏水玩儿。我能在河的两岸一气游上十几个来回，泉水是冰凉的，凉的全身哆嗦，起鸡皮疙瘩。酷热的太阳烤着大地，只要一上岸，身上的水珠很快蒸发去了，身上被太阳晒黑了。当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就是提醒我该回家的时候了。
　　该是回家了，很不情愿，因为回到家便是孤独和苦恼，我愿慢慢地走回家，我总是要到商店里转一转，看看玻璃柜台陈列的商品，必然有我喜欢的东西，和我需要的东西，我的大母趾头已经顶出了鞋外边，但是奶奶已经告诉我，要到开学时才能买，我和奶奶生活费是靠在外省工作姑姑提供，买双鞋是一项大开支，我很懂事，我不难为奶奶。但这在一个孩子心里是很痛苦的，痛苦说不出口来，也没有眼泪，眼泪全在肚子里。
　　穿过马路，就到了小巷的街，我磨磨蹭蹭地往家走着，手指头划着人家的墙，一边划一边走，阳光透过树叶泄在地上，亮的是阳光，暗的是树叶的影子，我用脚去踩树叶的影，当阳光照在我后背的时候，我的身影走在了我的前面，我开始踩自己影子，永远踩不上它，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
　　我的署假简直是一天一天的熬着过，我盼着开学，开学后就有同学在一起玩儿了。
　　哎，一切的一切，在一个不幸的孩子心中是模糊的，不知所措的茫然，我很想对着一个人大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