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叫

　　昏昏的睡了一会儿，已经到了下午。还是轰轰的声响。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密，我想已经到了浙江了，沿途全是山，一座接着一座，山上布满了松树类的树，因为有雾，又是冬天，高大的山看起来都是灰色的。有些失望，我看到了连绵的山峰，但它不是翠绿的。我喜欢灰色，但不喜欢灰色的有生命的东西。终于看到了一座不一样的山，五颜六色的山，白色，红色，黑色，绿色…但那不是翠绿，山上堆满了垃圾，满满的，我不知道这浩大的工程是是怎么堆积起来的，从山顶一一直到下山腰。在车窗的方向看，山上并没有路。这么多的垃圾不知是怎么运上去的。沿途的风景总是触不可及，即使是座垃圾山，在我还没看清楚它的构造前，汽车一闪即过，再回头，那山已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不知踪迹，我想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时一个人匆匆的忙碌自己的一生，奔着一个目标，当到达目的地时，却醒悟，原来沿途中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件事儿，是自己无法忘掉和经常怀念的。回过头，我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努力的想把头钻进衣服里，然后闭上眼睛，在这轰轰的声响和压抑的环境下，不知道能不能再找着睡着的感觉。
　　小胖要给张洁写情书，至于怎么写，小胖犯了难，那时王浩已经不在了。小胖肯定喜欢张洁，我想要是把小胖对张洁朝朝暮暮想说的话都写在书上的话，肯定能写满所有的教课书和辅导资料。但小胖文采不佳，写作文都是用分段和标点来凑字。王浩已经仙去，他也不能再用烟买一首情意绵绵的小诗。
　　小胖那时候很发愁。我说：小胖信还不如你自己来写。
　　小胖说：你别扯淡了，你还不知道我，你让我造句还行，写行根本拿不来。
　　我说：眼下咱们不是没这方面的人才嘛，这一次你也不必故作儒雅玩情诗了，你就自己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你不是喜欢张洁吗?没准你自己写的几句话反而能表达的情感更真挚，胜似情诗，没准就感动人家了。
　　小胖憋了几天，终于写好了自己除作文以外第一篇长篇大论。
　　我不知道小胖信的内容，那是一张淡蓝色的纸张，小胖还用心的买了一个带有薰衣草图案的信封。很别质，清新，有点小甜蜜。这还真难为了五大三粗的小胖。我义无反顾的为小胖的爱情做了第二次投递员的工作。小胖把信给我时手都是抖的，表情还是照常的严肃，我知道小胖心里没底，小胖虽然不是癞蛤蟆，但和张洁做比较，小胖也基本属于蛤蟆的近亲了。我也知道小胖是认真的，虽然那时我们都还没有成年，要不他也不会那么忐忑，拿着信激动的手都是抖的。我想这一定会值得小胖一辈子怀念的。中午放学的时候，我把信交给了张洁，张洁真的很美，她的一个眼神，哪怕是一个眨眼的动作，一个搔弄头发的小姿势都值得你细细回味。我又开始怀疑小胖喜欢张洁纯属是因为＂爱美之心＂了。小胖中午都没吃饭，战战兢兢的宛如等着末日的审判。一下课小胖就拉我去厕所抽烟，他故做镇定的谈论的其他事情，一下午小胖抽了好多烟，没一节课过后小胖总要去厕所点两支烟。出乎意料的是小胖的忐忑果真变成了末日的审判。
　　小胖等到的不是张洁回信，哪怕是拒绝的信。晚自习的时候小胖等到了班主任的谈话。原来张洁把信交给了班主任。小胖这次窘透了，小胖说班主任要让请家长。小胖心里很烦，晚自习后我俩跳墙出去，买了一瓶白酒和吃的坐在马路边喝了起来，那时已差不多是冬天了，我们冻的发抖，小胖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但她为什么那样做呀?看不上我可以直说。那时已经夜里十点多，没有路灯，我看不到小胖的脸，但听声音小胖明显哭了。只十几分钟我们就解决那一瓶白酒。然后我们去了网吧，小胖尽情的在网络游戏里砍人。后来小胖又向网吧老板要了三瓶啤酒，大口大口的狂喝，我劝不住他。第三瓶酒还未喝完，小胖就彻底的醉了，他开始吐，由于没吃饭，小胖吐的也全是水，赃物撒满了整个键盘，这是惊动了吧台的老板，老板是一女的，睡眼惺忪的陪着外套走了过来，看到小胖样子，老板娘慌了，叽歪歪的骂了不停，网吧里其他人开始笑。小胖除了有时会挣开眼睛吐一会儿外，完全是不省人事了。我觉得那时特别丢人。老板娘骂着不让我们在那玩了，那时已经夜里两点，我们无处可去，我把小胖拉到网吧的厕所里，小胖哼哼着又是一阵吐。小胖显得很难受，开始哼哼个不停，我给小胖买了瓶水，喝完他便躺在厕所的地上安稳的睡了。我蹲在那开始抽烟，我第一次感到了人生是那么的无助和渺茫。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我们都特别的可悲。小胖蜷伏在地上安稳的睡着，时不时的还打着呼。
　　五点的时候我开始叫小胖，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已经要起床上早自习了。小胖好像才刚刚进入睡眠状态，怎么叫他都是不醒。当我们翻墙回学校后，别人都已经在操场上跑早步。忽然感觉学校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每一个班一列，喊着口号声势浩大的操场上慢慢移动。我和小胖在一边的角落里偷偷站着，突然对学校有了陌生的感觉。原来我们对这个一直呆在里面的地方都不曾熟悉过。我陪小胖回寝室换了衣服。那时小胖衣服上全是脏物。我们回到教室，坐在朗朗晨读的教室里困的只想昏昏欲睡。张主任又把小胖叫出去谈话。张主任就是张洁的叔叔，我们的教导主任。我顺着窗户能看到小胖小胖低着头无精打采的站着张主任的对面。张主任的嘴巴不停的张合，小胖依旧是低着头。我看到小胖突然抬起头对张主任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记耳光落在小胖的脸上。小胖回到教室，下课后我们没去吃饭，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开始呼呼大睡。一直睡到了中午放学。那时候我们已经彻底沦为了坏孩子，一上午四节课四个老师却没一位喊我们听课，我们彻底的无可救药。一上午没吃的东西，我饿的发慌，最害怕饥饿的感觉。我喊小胖去吃饭，小胖像是还未醒酒的样子，昏昏的，枕着书本睡了一上午，弄的脸上全是褶儿。从食堂回来的路上我问小胖张主任为什么打他?小胖假装心不在焉的说，我说我就是喜欢张洁，然后他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开始钦佩小胖的勇气。一下子觉得小胖比我成熟很多。他敢为自己的内心说自己的话，这是多少人没有和不敢有的高贵品质呀。
　　由于张主任打了小胖，所以班主任也没让小胖再请家长，教导主任打了学生，见了家长总归有点说不出去。有时我和小胖会在吃饭去食堂的徒中偶遇张洁，张洁会低着头绕道而行，小胖也会不自然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此后我们很少再谈论张洁。我和小胖依旧每天上课睡觉，下课抽烟，放学吃饭。想起了还有王浩的日子，想起了和王浩一起逃课去麦田散步，倚在草垛上晒着太阳，谈笑风生的时光。那时候我们很快乐，现在我和小胖好像阴暗了很多，每天无所事事，抽烟，上网。却找不到快乐的话题…
　　小胖还是不能忘了张洁，在一个早晨竟在女生宿舍楼的下面堵截张洁，这是小胖后来才告诉我的，那时他自己一个人。小胖说要不是张洁身边有其他人，我肯定会一把把她保住，告诉她我喜欢她。我说幸亏她身边有人。其实小胖堵截张洁，他什么也没做，脸憋的通红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自己跑掉了。再后来，小胖给我说，张洁好像变了。果然，张洁开始变的沉默寡言，有时张洁会眼神凄迷的死死看着一种事物。张洁显得那么忧郁。伤感的让人看到就觉得惋惜。后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张洁怀孕的消息。消息散的很快，很快就几乎人尽皆知了。对于张洁的怀孕小道上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张洁的男朋友是她的初中同学，家里更有钱，在县城的重点高中上学，后来那男孩在学校又找了新的女朋友，张洁心灰意冷，最终分手，当时张洁还不知道她自己已经怀孕。还有一个是张洁做了她爸爸生意上一个朋友的小三。这个说法很荒唐，但并不是没有理由，张洁很早就有了千元的手机，那在破落的十字架小镇上绝对是施舍品，别人说手机就是那男人给张洁买的。而且还有人说曾看到过有人开车送张洁来学校。
　　我和小胖从不谈论张洁怀孕的事，别人隐私弄的人人皆知，而且总感觉在背后谈论别人是无聊的妇人才做的事。而且小胖又追过张洁，这多少令小胖有些尴尬。那时已经要过元旦，又处降瑞雪。每个班级都兴高采烈的准备着元旦晚会。教室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处处彰显着节日的气氛。本来张洁是要做主持人的，最后她又辞去主持的工作，但那晚张洁还是清唱了首歌，张洁多了忧郁，多了伤感，但依旧很美。张洁的歌声获得了全场的掌声，后来是几个同学表演赵本山的几个小品，甚是乏味。我和小胖翻墙出了学校，白白的雪，明亮的月光，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走在干净的雪上吱吱作响，我说这声音让人觉得特别踏实不知道小胖是一时性起还是酝酿已久，小胖说，如果张洁愿意我会娶了她，我不在乎她的过去，我会和她一起抚养她的孩子。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为小胖的责任感感到敬重，也为小胖的一厢情愿感到惋惜。我们又去了网吧，玩到五点，我和小胖便起身回学校，那时天上还挂着星星。我和小胖回到学校，教室里竟破天荒的没有一个人，我们听到女生宿舍那哄哄的嚷嚷着，我和小胖也走了过去，黑压压的很多人在那围成了一个圆。我和小胖钻进人群，一点点的靠近圆心，我无法笑容我当时看到那种情景的心情和表情。小胖脸色苍白，惊讶的嘴角都是颤抖的。张洁蜷伏着躺在地上，身上布满了寒霜，身边的血染红了白雪，又凝固变成了冰块。张主任蹲在旁边，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眼泪还是不停的留着。不一会儿张洁的爸爸开车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浓艳的少妇。张洁的父亲抱着张洁嚎啕大哭，那声音惨绝人寰，听见都让人悲痛。小胖也开始不听的流泪。张洁是跳楼自杀的。或许是她无法忍受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的怀孕的事。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张洁原来是单亲家的孩子。那浓艳的少妇依偎在车前，用纸巾轻轻擦拭眼前的泪。然后我又看到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小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用手轻轻抚摸着眼角。生怕刚才的眼泪毁了自己的装扮。这个人显然和张洁没有太多感情成分，那时候我才知道张洁的外界条件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优越。她或许和我们一样孤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掩饰了自己本质吧了。也许没一人的内心都有一座房子，里面装着自己最原始的本质，自己坚守的，自己排斥的，暴露在外的只是虚伪的幻影罢了。原始的本质，自己坚守的，自己排斥的，暴露在外的只是虚伪的幻影罢了。张洁的死轰动了整个十字架小镇，天还没亮前来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守门的老头守不住了大门。太多的人把校园里里的雪都踏没了。有几个年轻人在操场玩着篮球，妇女和老人们领着小孩儿观看着没一间教室。小孩儿拿着讲台上的粉笔乱扔。学校一下子变的瘫痪。卖糖葫芦的老头干脆把生意扎到了学校里。小孩看的嘴馋，老人舍不得买，小孩生气拿墙角的雪扔老人。老人一生气追着要打孩子，一追又把孩子逗乐了，小孩跑进教室，课桌和凳子成了老人前行的障碍物。女生宿舍那还是簇拥着一波又一的人，张洁被一红色的毯子的盖着，深深冬眠。后天警察赶到，太多的人以至警车都无法开进校园，经过几分钟的驱逐，所有的学生也放了三天假。学校一下子又变的空荡荡的。张洁的死深深打击了小胖，小胖变得很消沉。小胖说张洁坠楼的地方，正是他堵截张洁地方。我说又不是你的错，别把所有的坏事都和自己联系在一块。小胖甚至还自责的以为张洁怀孕被抛弃已经深深打击了她自己，而小胖莽撞追求让张洁对爱情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小胖决定辍学，我说我怎么也要混完高三。还没放寒假小胖便决定收拾行李回家了。他走的前一晚，我，小胖，李文科出去喝酒，显得很尴尬，都没喝醉，话也变的少了，我们都说不出道别的话，一下子变的很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