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失聪以后

　　十五年前母亲的听力开始下降时，她很急眼，听不清楚她会反复地问，直到能弄个大致明白。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了，母亲反倒好像慢慢习惯了，问不明白也不再问。告诉她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先是脸上有疑问。待我说上两三遍时，她就满口答应着点头称是。我知道她并没有听明白，她是看我急眼而不懂装懂的安慰我。有些事情不重要，母亲听不明白或者不知道也罢，但如吃药之类的事可千万马虎不得，那是要好好研究研究＂教学方法＂的。
　　母亲认不得几个汉字，却能识得1、2、3......。我伸指头比比划划，告诉她＂一日几次，一次几粒几包＂。我拿着馒头和药表达着顺序告诉她＂饭前或者饭后＂服用。有些注意事项还需要辅以圈圈点点的漫画等形式才能让她明白。做完了这些，我还要让她自己重复说一遍，直到说对了，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听得见时，我可以通过电话随时过问她的情况，现在我只能亲眼看见她才能掌握她的第一手资料。母亲失聪以后，在家里也要从里面锁上院门，她怕有外人进去听不见。可是这样一来，我来了也进不去的。母亲住的房间窗户外隔着一米处是一堵砖墙，我探身墙头，看到母亲就在那屋里坐着。我大声喊叫，她无动于衷。我用土坷垃扔那窗户，也是无济于事。实在等不及了我就奋力爬上墙头跳进去，但我不能直接打开房门，那样会吓着她。我只能在天井里靠近窗户的地方努力连跳加蹦，以便使她尽快发现是我。
　　几次下来，我有些受不了，得有个计划或者预案才行。我指着月份牌，连同着比划手指头让母亲明白，我将固定在每星期六早晨六点左右前来。要是预先知道下周六来不了，我还得如此这般地告诉她或延期或提前到哪一天来。此后，母亲就开始每天数着并每天撕去一张日历，到了那一天她就早早在大门外等着。也有她记不准或撕错了日历的时候，看不到我去，她就在那里苦等，直到有人向她表明今天不是xx日，她才会离开。
　　前几年，有那么一两回无法如期前去，我就打电话麻烦邻居去通知母亲。除非天气实在恶劣，母亲知道我不会无故不去。如果不告诉她原因，她会一直等到很晚很晚。她会哭，她担心我不是生病就是有什么不好。后来我就不再麻烦邻居了，一般我会提前去。无法按时间点去，我也坚持一定要当天去。如果我自己实在做不到的时候，就由妻子或女儿代表我去，总之，不能＂失信＂于母亲！
　　快十年了，除了冬季母亲来我和弟家轮流住的时日，我一直这样坚持着回老家去看望母亲。除了每一个周六，还有些日子，我也是必须要回家的，比如寒食节、元旦、中秋节、父亲的忌日等等。在那些没有与母亲约定的日子里，在天气不太好母亲以为我不能去的时候，当我冒雨冒雪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母亲就会孩子式的欢呼跳跃（虽然跳不动）起来，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是哭，也是笑！
　　我喜欢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