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说话。在奶奶走后一周年,我们守在她的墓碑前,我静静的凝望着奶奶像颗熟透的庄稼一样舒坦而又安详。就痴痴的想:假如奶奶能够说话,她最后会说什么呢? 2013年5月,直至蹲上入川的火车,我才发现原来地理黄黄的油菜花早已褪去,而生活在山上76年的奶奶……她再也见不到这让她激动的油菜花了。嗅到乡村朴素的泥土芬芳——我是与奶奶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的。一千多公里,从杭州到四川,在哐当哐当的火车车厢连接处,我看见幺爸和堂哥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铁轨就是我们要见奶奶的路,但奶奶没说一句话。 赶回老家,奶奶躺在棺材里已一天多了,我听见妹妹们泣声喊着外婆,然而老人依然人事不知。那天早上奶奶突然发病,母亲说,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望着早已在声音中迷失的奶奶,我突然觉得我如同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被狠心的母亲突然断了奶一样,我饱尝焦渴,无望和被抛弃的痛苦。我看见姑姑,我的兄妹,以及远远仅仅的乡邻,还有我一岁的小侄女为奶奶的死失声痛苦,没有人能体会那内心的凄楚,我一遍又一遍的憎恨,老人最后的日子里竟没有我们,大颗大课的泪花在眼帘打转,我内心的哭声更大。 奶奶生前操持这一个很大的家庭,在哪个乡下能吃到大米就很幸福的年代,奶奶侍奉这年迈的双亲为他们送终尽孝,送她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读书,娶妻生子,人们都以为这个操劳一辈子的人会安享她的晚年,可老人那又闲得下来呢?记忆中没几年奶奶头发花白,一口牙只剩下几颗,佝偻的身体忙完家里有又忙外面,可那个年代大米哪能进她的嘴呀!奶奶时常说她不会为后人添麻烦,她和爷爷自己出钱为自己置办了寿材。大锅饭的年代,奶奶在大队的食堂里做饭,那个时候爷爷在外乡工厂上班受了伤,奶奶走了一天的山路去看爷爷。如今看看她的孙辈们个个花枝招展,可奶奶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大劳动力。在她和爷爷共同努力下,盖起了了一幢明伍暗十的瓦房。如今看着这生我养我的地方,原来的土墙瓦房早已被新水泥房替代,唯一不变的是奶奶忙碌半个世纪的那个菜园子;还有像火焰一样的玉米惠儿…… 奶奶一辈子大多数日子都是在庄稼地里度过的,奶奶死后,我看见她那瘦小佝偻的身躯,额头上的皱纹如同火焰烙伤的疤痕一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这是我看到她最后一眼。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这样一个瘦小的躯体如何能承载76年时间里带给她的重担。那把奶奶用了好几年的锄头镰刀还挂在屋里面,如今爷爷用心擦拭净了上面的锈班,我们心里清楚,在奶奶76年的生命里,这把锄头是她人生最大的寄托,是她与这世界曾经对话的唯一方式。奶奶用它为养活一家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奶奶的牙掉光了吃饭老没有声音,一大家子每年团聚吃饭时她总能为我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奶奶是一个活泼让人喜欢的老人,我一岁的侄女老是被她逗的咯咯直笑…… 关于爷爷和奶奶的爱情,可如今我们知之甚少。就在送走奶奶的那一晚,爷爷的一席话却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悄悄的抹着眼泪。这是他的原话:我和她作了54年的夫妻,可这54年里我们从没打架,争嘴,她现在走了,但我知道她希望她的每一个后人都不要吵架,和和睦睦的生活,我们家不富裕,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她不都这样过来了嘛!还有我考上大学的外孙女今后要好好学习……我已长大成人的孙子早点成家立业,安稳工作………… (关于励志的文章阅读 ) 奶奶一生辛劳,直至她发病的那个早上她还在地里。那天早上如往常一样奶奶早早下地,没过多久奶奶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紧接着急促的疼痛使奶奶倒在地里,她想大声喊,却无奈那声音轻的跟心跳似的,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田埂,好在这时我上初中的堂弟发现了奶奶,我母亲也跑了过来将奶奶背了回去。奶奶回去后,大家看奶奶的脸色已非常可怕,爷爷早已做好了饭,看见奶奶眼睛睁了睁,他??过去没听到奶奶说话,就到灶间给她熬碗粥,大家乱作一团,有人说给她熬碗红糖水,她肯定是没吃早饭,这时二叔收工回家,奶奶还是清醒的只是面色异常的白,二叔赶紧将奶奶送往县城医院。听说要去县城,奶奶拉了一旁的爷爷,她要换件衣服,早知道奶奶一生没去过几次城里,没想到这次去竟是为了看病。爷爷赶紧为奶奶换了衣服。去县城的路上,奶奶的面色更加可怕,佝偻的身体也更加虚弱。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反倒显得安心。农村里的人哪个不是一达疾病就去了呢?到医院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没力气坐起来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她的人来了她就会睁开眼睛,嘴巴动一动,大家知道她要说话。人啊,活着的时候受了再多的苦,到死的时候也会特别的爱说话。我知道爷爷与她相爱半个世纪的也一定有很多话还没说完还有她的子女们,那天与每个人见面都是那样的急促。我无数次痴痴的想,如果奶奶能够说话,她一定会一遍又一遍的对爷爷说:这辈子快过完了,你对我那么好,我也心满意足了,我为你生了5个儿女,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那我也心定了,再也不为他们操心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做娘的人…… 奶奶是在下午走的,二叔坐在病床边,奶奶突然抓住二叔的手,二叔没想到奶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二叔悄悄的腾出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有些暖和,可没过多久奶奶的手开始凉了,接着手臂也一截一截的凉,直到她的手松开,摊在病床上…… 将奶奶的遗体送回去的时候,爷爷正在楼上晾洗着奶奶早上换下来的衣服,远远的听见池坎上我母亲和二婶的哭声,她明白了什么,就在几小时前二叔在电话里还告诉她奶奶的病不要紧,虽然爷爷早已做好了与奶奶生离死别那天的准备,因为那天迟早要来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放下手里的衣服,因为他的腿部不止一次的受过伤,等她下了楼,二叔背着奶奶已走到院子里。爷爷从老屋里取出一床席子将它铺在了门板上,又帮助二叔将奶奶的遗体放了上去。爷爷再次将头凑到奶奶的脸上,可这次还是没听到奶奶说什么,大家本来都没哭了,看到二叔在那喊着:妈啊~大家又都哇哇的哭了起来。爷爷早已抹掉了眼泪,见屋里哭成一片,脑袋动了动,离开了墙壁,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躺在凉席上的奶奶,那双眼睛定定的,像是快从眼睛里突出来,爷爷一颗泪水也没掉出来,只是看着奶奶,手在奶奶的脸上,头发上摸。 后面的几天里爷爷始终没有在大家面前掉过眼泪,只是偶尔的几次我在厕所里看见爷爷偷偷的在哪里哭。 我知道,他们是有多少的话要说。可现在,奶奶不说话,永远的不会说话了。 在一个浓雾淅淅沥沥的早晨,乡亲们排起长龙簇拥这奶奶的棺木,送我们一生挚爱的善良的奶奶归山。 奶奶走了已经一年了,可我始终没有梦到过他。尽管如此,奶奶佝偻的身影,慈祥的面庞如今仍深深的在我头脑里清晰可见。我突然明白我一直痴迷曲子《如果爱有天意》的原因了。 一年后的今天,我读到这样一段文字:独自一人,我朝回家的路不停的走着,走着。我竟十分的害怕回头看到——奶奶不说话。但是在这之前奶奶尽管如此的沉默寡言,但我总在奶奶那饱含期待与温暖的目光里,可如今竟连这目光也没有了,人生虽不是在表演,但实在却需要一种真情注视,现在徒然缺少这种注视,我觉得我所干的一切都失去了许多意义。我本能的往前走,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鼓气: 即使一棵孤立无援的树,也要继续生长啊! 文/赵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