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李明和杨琼因为复原回乡的事情吵得不欢而散。中午饭谁也没有吃。李明躲出去了。杨琼用背衫背起孩子,骑上自行车,走出了盘龙路。车子碾过街道上的雨水,发出嚓嚓嚓的声响。 军区大门口,有一个值班的战士拦住了她。 "我找我的男人李明。" "我不认识,我是新来的。他是哪个部门的。我打电话让他出来接你。" "他今天没来上班。我找你们胡主任。" "胡主任不在。" "我找其他领导。" "领导都到下边检查工作去了,什时回来我也不清楚。" "那我就在这儿等。" "要等到大门边等,别在大门口等。" "大门口等犯法?" 值岗的战士一时答不上来。 她把自行车推到大门旁的银桦树下。她的额头上冒出细碎的汗珠,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她想坐下来休息,但地上湿漉漉的,树上偶尔还"吧嗒,吧嗒"滴着露水。背衫里的孩子,乖巧的自己玩着手指。她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她看了一眼街对面的饭店,摸了摸口袋,拿出几张钱,但是没带粮票,没有粮票是吃不上饭的。暂时忍一忍吧,她咬了咬后牙。 站得累了,腿有些发软。她坐在车座上,两脚蹬地,两手扶车把。孩子歪着头睡着了,她浑然不觉。她的头也缓缓地伏在车把上睡着了。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把细碎的光点洒在这对母子身上,给他们轻轻地抚摸和无声的安慰,让他们睡得更香甜一些。 "哇——"孩子哭了,她也醒了。她解开背衫,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还是哭,看来是饿了。她从车把上挂着的布袋里拿出奶瓶,但奶瓶是空的。她又掏了掏布袋,什么也没掏出。藕粉忘带了。她向对面的饭店走去。 "我孩子饿了,我没带粮票,买碗大米。" "没粮票,不能买。"一妇女说。 "我多给你些钱。我在这里等人,还不知道等到啥子时候。我走得急忙,忘记给孩子带藕粉了。你行个好吧?"她乞求道。 "哇——"孩子又哭开了。 妇女犹豫了一下:"没二两粮票,多给四毛钱。" "行。"她把大米饭在自己嘴里嚅一嚅又送到孩子嘴里。孩子抿一下嘴就咽了,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望着妈妈。杨琼一边喂孩子一边扫视着街道。直到孩子抿住嘴摇头,她才把剩下的饭扒拉完。她又急忙把奶瓶灌满开水,迅速抱起孩子起身离开。 "滴滴——"一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她赶忙走到路中央,面对吉普车,伸开一只胳膊。 "这样拦车多危险?" "我找胡主任。" 胡主任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杨琼,什么事?" "别让我男人复原了,他有病,不能干重活,我又是南方人,适应不了北方生活。"她抓住胡主任的一只胳膊。 "这是国家的政策,也是国防部的命令。我们也是执行者"胡主任推开她的手。 "让他转业到云南地方上也行。" "复原和转业,都有规定。我们也是执行上边的命令,也不敢违抗军令。况且在这次动员会上,李明也是积极报了名的。他是自愿回乡参加农业生产。" "是不是报了名的都要复原。"她咄咄逼人。 "那不一定,还要结合政策。部队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究竟流到哪里,按规定执行。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回了家。" 杨琼的头嗡的一下,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像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