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转向老河口的某乡镇。 果然,她父亲的急电,是趁春节拜年之际,获得了一桩婚事信息。他自作主张,密锣紧鼓,已经谈得只欠东风了。吃过早饭,老父亲坐在磨得发白的沙发上。他头发灰白,身材高瘦,但精神矍铄。军人到了晚年身体一般都很好。"儿呀,这几天我拜年,找到失联几年的老战友。他们就生活在隔壁的乡镇,离我们只十多里,你看多好。他有个五十六岁的儿子,丧偶。儿子是大老板,开有大超市,有几百万的资产,有三套楼房,愿意给一套楼房我们,你的工作调动也很简单,是县内调动。"父亲很高兴,说的眉飞色舞。小杨愣愣地站着,心口只打鼓,害怕的事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就说:"他读过高中吗?身体怎么样?""谈什么高中不高中,只要有钱就行了。"他脸上出现了怒色,他厌恶谈文凭。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两袖空筒,胳膊枯瘦,声音细微地说:"女儿是大学生,没有共同语言怎么办?"父亲立刻瞪起了眼珠,一拍沙发,"就你这个老太婆,惯坏了你女儿!当时不该叫她读大学的,大城市资产阶级香风熏坏了她。——这老板提亲的人很多,他要找小学老师,最好是大学生,是乡镇的公务员。这是一次好机会。你千万别错过!"小杨木然的站着,心里波涛汹涌,父亲发现神色不对,就问:"怎么了?你不高兴,你已经找到人了?""是的。""是什人?""大学教授,作家。"当她说是教授时,声音很自信,以为父亲会高兴的。"教授,好哇。他多大年龄?"母亲突然来了兴趣,急忙接过话头问。"他58岁,愿意给我房子,也能调我到武汉。"父亲腾的站起来,"你这个老婆子又来了。教授是什么东西?白天是教授,夜晚是禽兽,你懂吗?作家,都会划右派的。""你不要污蔑人家教授,坏人是极少数。现在还哪里划右派呀。你太落后了。"母亲微弱的抗争着。她知道气势上拗不过老头子,但对于老头子明显的错误,她还是敢硬顶的。"知识越多越反动,你懂吗?"父亲还在顽抗,他的话都是文革那一套。"这个老板不是也要大学生吗?还是读书好。"母亲讪讪地说。父亲一时语塞,一屁股咚地回到沙发上,沙发的弹簧坏了,发出吱呀的响声。他改了口气。"儿呀,别听你妈的,这个婚事是个好机会。成事之后,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他不敢对你儿子不好。我们在乡下住惯了,城市里空气不好,物价又贵。我和你妈去了,就是外地人,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在这里一出门就是熟人朋友。""你爸说的也是,就像我这个病歪歪的,人家看了就很不喜欢,不会接收我的。再说房子问题,他儿子答应吗?儿子答应了还有媳妇呢?你们走在一起有难度的。"母亲心情平静的说着,父亲默默地表示同意,满意地看了一下母亲。小杨本想说,我只要房子的居住权,但没有说,只是说:"他是作家,教我写文章,让我实现文学梦。"父亲又拍了一下沙发,无限懊恼悔恨地说:"还搞什么文学梦啊,吃饭拉屎是真的,什么理想,兴趣爱好都是扯淡!"父亲文化低,说话粗鄙,但他又改了口气:"儿呀,你是个养不大的孩子,我到39岁才有了你,中年得女,喜得千金。我就靠你养老啊,我就你这个女儿啊。儿呀。""那个中学教师我就看不中,我早就看出他有病,当时是你做的主。这个老板身体好,这次就让我来做主吧。说好了,正月十五就结婚,我们的苦日子熬到头了。"父亲在央求女儿。"这么快,不来往了解一下吗?"母亲抢着说。"别多嘴,女儿都答应了。" 小杨挪动着如铅的两腿,慢慢走进她的房间,脑袋里翻江倒海,堂堂本科,年纪轻轻,嫁一个乡下的农民。但她知道父亲的牛脾气。她知道父亲有高血压,不听他的,他会气病的。但武汉的教授我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心仪的人,就是年龄大一点,其他方面都很好。我的武汉梦,文学梦,就都泡汤了。父亲说吃饭拉屎是真的。他只是要求物质生活,不能有理想,以他的观点强加于我,他太自私了。她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