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幼林》序 明媚的阳光从东方普照大地,刚刚出土的林苗一车车的载去,余下新翻的泥土和鲜活的土坑,泛着最远古最神秘最有力的气息。麦苗更绿了,远眺舒畅适宜;高高花坛里的白玉兰,就要在不久的一个早晨开放,那白白的洁玉而含着嫩黄的美色,仿佛已盛开在楼下;有人着了春装,潇洒的在楼道上走动,眉宇间洋溢着青春的情与力。 而夜晚的辗转不眠,又是怎样深揪着我的灵魂,那突兀的新坟不断在半梦半醒中凸显。白天下班的途中,不知何故,绕行少有人走的旧路,不觉来到距离学校不远的桥边。那故乡铁道的南田,突兀添了不少的新坟。是哪家的老人过世,儿时可曾相亲?是谁的遗体回归了土地,埋葬了往昔的岁月,记载着慈祥或者可爱的面孔,容留着亲者的哀伤。那新鲜的空气里,淡淡弥漫着难忘的忧戚;清明将近,晴空中的媚光下,可有人想到诗句的断魂?还有不能归家的少年那野鬼的新坟? 在偌大的校园,我再也找不到他;在偌大的校园里,好像我随时随地可以看到他。他在教室里伏案疾书,他在左边的楼道里雀跃而下,他在操场踏着青青的春草展臂做操;我注视着他的头发在明亮的风里微微飘摇,我注视着他柔韧而光滑的颈项,常常啊,可以看到他微微害羞的穿着内衣的身影,在银灯下,在卧室和厨间,跑。 在偌大的校园,我再也找不到他,我在他们中间再也找不到他。有些时候,我在右楼二层坐等新课的余暇,看到洁净的或油泥的仔裤,花边的或腰饰了的仔裤,从楼下升起,在眼前游动,再向上攀行。我看到,在这个时候,我可以看到他,就像您看到您的女儿,您的孩子,我看到我的女儿,娇笑着向我走来,微笑着迎接过去,然而,他却穿透我,向远处走去;我看到我的儿子向前行进的躯干和天使般的头颅,穿我而过。我说,我像冰心先生那样说-----在你娇小的身躯里,隐含着伟大的灵魂。 有些时候,我看到你们伏案疾书,昂首背诵的身形,我总会想到冰心先生说-----在你娇小的身躯里,隐含着伟大的灵魂。这些时候,就是这些时候,在偌大的校园里,在翌晨我们回到光明的一面,面对春日的时候,我倚靠着栏杆一样,依靠着昨夜残留的余醉和梦境,可以找到你。我在醉意中找到你的奔跑,你的微笑,你的书包,你的骄傲,我只在微醉或幻梦之时,才可以看到,有你和同学在草场踢球、游戏。那时,纸飞残照。 春光之前,我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个学生,因为搬往新居事物的琐碎,我几乎淡漠了这个魂归野外的孩子,关于那孩子的思考,那孩子的故事,那孩子的悲愤。我收集了很多他的遗物,学习上的遗物,我藏匿了他的照片,凝视着我们的照片,希望永存那曾经的震惊和撼动。我写出他的童年,他的夭折,记述童年中所有人的软弱、期盼、真诚和纯洁。也许我能够,当我必须思考和撰写,因为现在已经开始忘却。而天光下,春光中,那湿润的眼睛和世界,是怎样的人能忘却的眼睛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