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春节过后,地气上扬,大地在悄然解冻。干焦的枯草下现出嫩绿。风亦不象以前那么凛冽逼人了。王桥的心情随万物的苏醒荡漾起来;他离岗两年多了,晚上给单位看大门,工资照发,单位每月还追加百元补助;白天,在一所大学里做个小生意,收入比工资多出好几倍,就是累人。关键是小买卖竞争激烈。整天起早贪黑,可待在店里却没多少事做。但你得杵在里面撑着。去厕所得快,跟打仗似的,尽量少喝水,减少处理内急的次数。因为东邻是个同行。守了一天小半夜了,来了客户,你却没在,关着店门。这桩买卖被气人的同行逮着了,岂不恼人。久而久之,就别想在生意上压倒他,坦然在此谋生了! 在单位西货场的简易二楼上,王桥占了楼梯口把头的一间。有十八平米,遇上雨天,屋顶就渗水。房门北开,屋里是水泥地面,石灰刷白的屋顶和墙体,靠南窗摆着一张双人床,西墙是一排四门高柜,有一扇门已经合不严了。柜子北边放了一个铁炉子,白铁皮烟筒从南窗的一个窗格处伸向屋外,筒口不时的吐着白烟。挨着炉子,放着一对高背折叠软椅,黑褐色的,这双椅子中间是一个没漆的小柜式茶几。对面的东墙是一套笨大的"星河"牌音响,落地式的。北窗下是一组煤气灶罐,墙东北角,一台18寸彩电坐放在一个纸箱上。房顶的南、北侧各吊着一组日光灯,只有北侧的灯架上有灯管。北窗外是西货场场院;南窗外长着几株香椿树,南院墙将树圈在院内,墙外是条安静的东西向公路。王桥两口为了抓紧时间,多挣点钱,把女儿放在南郊的父母那里,所以没给她支床。这就是王桥一家的憩息地。 这儿既是王桥的单位,也是他的家,在城市的西北。而他的店在城东南。两地相距三十里路。他的妻子在本城最大的学校里也开了一个店。那所大学的南门与王桥所在学校的北门处在一条街上。相距五里路。 两人为了往后能过上安稳日子,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外人看来很辛苦。但每年能挣普通人几倍的人民币,也觉不出苦。王桥总预感此业好景不长,再就是这个行业狼多肉少,争得人心累,很累!没有节假日,没有集体生活。孤零零地守在十几平米的店里,寂寞呀! 春节前,他在传达室听到这样的消息:单位里很多人开始做单位的业务,一个个开起了建筑用模板和钢管的租赁站。 开租赁站,这个想法在王桥肚里酝酿好几年了:租上几亩地的空场院;盖几间房买几十吨建楼用的焊管,再置几车浇筑梁柱用的钢模板,还有一些附件。码好垛在院里;雇上看门人、工作人员,按正常钟点上下班、休节假日。每笔生意都在千上、万上算;体面、有派、有闲暇,多好的事!走运的时候,一个工地就把东西统统拉走租净,半年、甚至一年都不还。只剩闲的无聊在家按计算器,算一天有多少进项,一月、一年有多大收入了,人美的象飘在白云里一样! 美是美,可那玩意儿投资大呀!虽在单位做过此行,可自己干,那得先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成捆成捆的掏票子呀!这可是真刀真枪,马虎不得的!自己虽是大专学历,在单位也是骨干。可没靠山没后台呀!又不太会来事。只能硬碰硬的拼呀! 王桥做事素求平稳,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琢磨:这可是得几十万块钱来漂的事,单人干压力大,也担不起这风险。得找个伙伴,最好是家境、人品、能力都和自己相仿;关键是品行,一定要端正,不能有歪歪心眼。这天夜里,他躺在单位值班室的床上,脑海中筛选着合伙人,牛康?不行,粗暴、简单,而且听说和别人在一起干了;广元?升官就自大,城府太浅,走不了多远,也不行;张俏弟?听说他在老家已经开了一家租赁站了;刘欣?对,和自己同岁,质朴低调,待人平和友好,家境和自己相当。虽然他俩没在一个科室共过事,但王桥对刘欣的印象极佳。现在,刘欣和他一样;也是给单位值夜班,是在东边的家属院,白天都是空闲余暇,这真象是上天安排好的!想到这里,他的思绪明朗了,不禁自语:"对,就他了。"工夫不大就呼呼睡去了。 一觉醒来,王桥洗了脸,骑上自行车往东而去,走了三分钟,就到了单位家属院门口。刘欣推着自行车正往门外走,瓜子脸,比王桥还白,双眼明澈;中等个儿,和王桥差不多;满口京腔,嗓音圆润明亮;穿着黑色棉茄克,藏蓝色裤子,黑皮鞋。单位的妇女都叫他"小青年。" 刘欣把王桥带到自己家里,两人谈到合伙开站的事,令王桥高兴的是刘欣也早想开个本门生意了。二人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