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男人,不怎么招同性待见,却大大的有异性缘。这种人,在男人称霸的名利场上,一般混不出大名堂,但在芙蓉国里脂粉堆中却常常有出人意表的表现。论其能,称得上才子,却够不上精英;论其德,算不上坏蛋,但也勉强为君子。虽无能靠经邦济世扬名立万,却有种凭猎艳折花一惊江湖。不管你是情窦初开的萝莉,还是已解风情的熟女,撞上这种冤家,你就只有一个字:晕! 司马相如便当属此类! " 啊呸!是羡慕嫉妒恨吧?"估计有人要朝我喷口水了~请稍安勿躁,有关司马大公子设局勾引文君——狼友圈雅称之为" 凤求凰"——的公案,我们稍后再细细品味,先一起读读他拥有绝对版权的《美人赋》,这篇赋,即使是对偷鸡摸狗已司空见惯的我们当代人读来,仍然忍不住心旌摇荡,想入非非,更何况两千多年前那个古板的世道! 该大作写于梁王府,此时,凤求凰的故事还没有发生。梁王是谁?看过《汉武大帝》电视剧的朋友应该知道一些。相如怎么跑到梁王府混的呢?这与分析相如为人颇有关系,故来龙去脉还是要费几句话交代一下: 相如未出道时,家境还是蛮不错的,其父母在蜀中一小县虽算不上土豪,但也家资不菲。两夫妻中年得子,视如珍宝,倾尽心血培养教育之。少年相如聪颖帅气,书读的好,剑也练的棒,在十里八乡已小有才名。按当时富家子弟进身出头的惯常套路,相如父母为他置办好车马衣装,银两童仆,十七八岁的相如意气风发的离开家乡,赶赴京城长安,到天子身边做一名郎官,所谓郎官就是经举荐或富家自费保送,到皇帝身边打杂的人,名为打杂,实为接受天子的考察,这是西汉一种特殊的遴选人才的办法,叫郎官制度,天子经近距离考察后,认可的会有进一步任用。 这时候的皇帝是汉景帝,就是汉武帝他爹。 一晃相如在景帝身边已混了两三年,却并没混出个甜酸来。相如的强项是写辞作赋,但景帝似乎不感冒。景帝在汉初的几位皇帝中虽算不上最出色,但也绝不是昏君。他简朴务实,有养民削藩之功。按说,看人的眼光应该不差。那么相如为什么没有得到景帝的恩遇呢?我想绝不只是景帝不爱辞赋。 得不到天子的赏识,日子难免灰溜溜的,相如很不耐烦。这年因景帝试图削藩而激起七王之乱,在平乱中景帝的胞弟梁王居功至伟,得胜之日,梁王携护从进京面圣,这时的天下,除了皇帝,人望最高的就是梁王,梁王不仅通过内战实力大增,而且雄心大涨。他广邀门客,府中人才济济,朝野盛传梁王将接景帝的班,一时天下各路投机分子趋之若鹜。在梁王面圣的随从中,就有当时几位名声显赫的大辞赋家,相如一见这些号人,立刻兴奋起来,交谈甚欢。梁王们前脚走,相如后脚便托病辞职,不久就成了梁王府的门客。 好了,该说《美人赋》了。 梁王不像景帝,梁王喜欢辞赋,在相如眼里梁王是懂他的人!但梁王身边却还有些不懂他的人,在梁王耳边说些不利于他的坏话,说相如模样光鲜,骨子里轻浮,提醒梁王别太给他脸。相如毫不畏惧,正想找由头亮亮本身呢,于是一时兴起,借题发挥,写下了《美人赋》。 先引一段原文,就一小段,大家不要烦~ 赋曰: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梁王悅之,邹阳谮之于王曰: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 这是赋的第一段,相如用第三人称叙述自己在梁府遭人议论的情形。闲都就是优雅帅。谮:读zen,四声,进谗言的意思。邹阳是个人名。服色容冶:打扮举止浮艳。这段大意是相如气度不凡,梁王喜欢,但某人不喜欢,说相如帅呆了不假,但不地道,梁王要小心,府里的女眷最好离远点,别让这小子忽悠了。 这段透露一个信息,就是相如长得帅是确凿无疑的,不然即使是借他人之口也不会好意思说出"美则美矣"四字。 接下来请允许我直接用我的文白两掺改写版,保证忠于原作: 梁王正色问相如:人言你好色,你到底好不好色?相如也正色答:臣真不好色!梁王微笑曰:是哈~ 那你跟公认的不好色的孔子墨子比,又怎么样呢?相如答:噢,孔子不好色那事我知道,不就是齐候送鲁候一批美女,孔子不等荤腥到近前,早早的躲到乡下去了吗?墨子不好色那件事我也知道,不就是墨子车队在都市赶路,忽闻夜总会传出歌声,墨子马上下令:倒车!改路!离这骚地方远远的!——这也算不好色?为了怕火烧,就先钻水里,为了怕水淹,就不下山头,诱惑没到近前,怎么知道是真hold住还是假hold住呢?我给大王讲讲我的故事,大王就知道啥叫真hold住,啥叫真不好色了。梁王曰:说说~ 相如娓娓言道:臣在家乡有一段非常孤寂的日子,一人一空屋,整天不外出,没人陪我玩,只有臭诗书,其实,我家东院邻居就住着一个漂亮美眉,她那脸蛋啊,她那头发呀,她那小眉毛,她那小白牙,她那··· ···我们两家就隔着一道矮墙,我每次出去方便都能看见她翘着脚往我这边看,还时不常登墙头上往我屋里瞅,我傻呀,能不知道她啥意思吗?我就楞没理她,我够能hold吧?三年哪,我hold了三年!大王,这还不算事儿,我来投奔您的路上的奇遇那才叫绝呢!先让我喝口水哈~ 话说我驾车往您这儿赶,途中得经过郑卫呀,郑卫您还不知道,那是出了名的灯红酒绿艳女之乡呀,可眼瞅着擦黑了,不能不住啊,我找了个体面雅致的店住下,刚想歇会儿,忽发现斜对门有古怪,但见那门半开着,门里挂着翠绿的珠帘,从帘子缝往里看,隐约有熏香袅袅,画灯蒙胧,呀!好个神仙居,是何方雅士在此落脚呢?我要会一会!我不自觉间已拉开了那半开的门,进到了那暖融融的屋,登时有一阵异香沁入心脾,循香望去,呀!"黻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 黻帐是深色花纹幔帐,高张是敞开着,一独处女子,斜倚着···(接下来是描写那女子的美艳),我正愣怔间,那女子已轻启朱唇,燕语莺声般道:"尊客是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远乎?"语中充满慰问之意,关切之情,哦,我也是醉了~ 接下来,她起身,轻移莲步不知从哪取出一瓶红酒酒,两个杯子,我一闻就知道是好酒;又捧出琴,我一望就知道是好琴,我轻拨丝弦,弹了一曲高雅的"幽兰",又奏了一阕无邪的 "白雪",随着我的弹奏,那女子轻吟慢唱起来,歌曰:独处室兮孤无依,思佳人兮情凄凄,有檀郎兮来何迟,日既暮兮花心急,愿托身兮长相守,君不弃兮妾不离~ 歌声未驻,彼此已在咫尺间,"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几乎是脸贴脸,肉挨肉了,屋子里好静啊,温馨的灯光映照着床上的錦被和香枕,"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大粗话就是她解开上衣,露出了肚兜,露出的肌肤好白呀,好丰满哪,好滑腻呀,却又似摇摇欲坠弱不禁风,已经来亲我了)——但就在这时,我打住了,我想到了我的革命理想,我毅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大王,您说我好色吗?(《美人赋》结束) 怎么样?够香艳吧?我猜,梁王读了这篇大作,一定意淫不止。读者诸君,如果不是风月场中的熟客,能写出如此细腻逼真的粉段子吗?当然这是一篇虚构的供领导开心的应景戏作,当不得真。即使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些轻浮放荡,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为作者开脱的理由,文人嘛,想象力发达,外加率性不羁。至于好色云云,更不值得深究,好色之心,人谁无之?只要取之有道,又何愧之有! 有趣的是在虚构的风月场中,相如是悬崖勒马,适可而止的,但在真实的爱欲关前,他却是一往无前,甚至是不择手段的。下面我们重温那场堪称经典的凤求凰风流案: 话说相如点儿背,懂他的梁王突然死了。轻松自在了六七年的相如,又没着落了。屈指一算,在外面混了十来年,功名富贵仍然是遥不可及。最糟糕的是,相如在外这些年,相如的父母人老力衰,终于没等到儿子风光荣归,在家业衰败的窘境中相继去世, 幸好,相如有一发小,叫王吉,当年靠跟相如打小抄应付考试的,现在已经混到临邛县令了。王吉知道了好友的处境,诚意邀请相如到他地盘上解解闷散散心。相如离家多年,也有些倦了,于是接受了好友的安排。此时的相如28岁,离家时,父母置办的车马还在,童仆还在,估计口袋里也还有些没折腾光的散碎银子,起码在外观上,还不算太悲催。相如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揣好这些年写的一些尚未流传开来的辞赋,驱车上路。 临邛,离相如的老家不远,为蜀中重镇,盛产铁矿,因开矿而爆发了一些富甲一方的大户,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相如回到临邛,好友王吉安排他在招待所高间住下,接风宴上,少不得谈论临邛的风物人事,自然谈到了卓王孙,以及刚刚守寡不久的卓家小姐卓文君。谈到女人,相如不禁慨叹自己仍然孑然一身,甚是凄凉,王吉忽然灵感大发:相如兄,卓家小姐虽是寡妇,但年方二九,仍属妙龄,其姿色才艺更是远近闻名,依在下看,文君和仁兄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她老爹卓王孙是个势利眼,文君先前许配的夫家就只是有钱,全不顾那男的是个病秧子,结果文君嫁过去没几天,就挂了,说起来文君也够可怜。 王吉说的起劲,相如已听得入迷。 顺便说一句,汉唐以前,贞洁观念并不像后世那么严重,网上一些段子非要说文君守的是望门寡,便好将其归入纯洁的处女之列,其实这大可不必,唐以前叱诧情场的著名熟女比比皆是,杨玉环,萧淑妃,武则天都是以熟女的形象倾国倾城,引英雄豪杰竞折腰,那时候的男人真不像今天的男人事儿那么多。 王吉的意思相如明白,以相如现在的身家,正面提亲卓王孙是不会答应的。 "不能强攻,那就智取!"相如一扫颓废之气,眼睛里闪出了兴奋而又智慧的光,他来电了,他进入角色了。他让王吉附耳过来··· ··· 次日,一条消息在临邛县不胫而走:县太爷放下手头所有的公干,招待一位贵客,有好事者留意到县太爷每天早早去县宾馆问候,头两次通报后顺利的得到了召见,但接下来那位贵客托病不见了,并嘱通报者传话:莫因私情而误公事。县太爷听闻更加谨肃。 很快,此事成了临邛上流社交圈的热议话题,官场嗅觉异常灵敏的卓王孙当然留意到了,几个贴心的土豪凑到一起一商量,此贵客不同寻常啊,搞得连县太爷都诚惶诚恐,有来头,必须加进朋友圈! 经与县太爷沟通,由卓王孙做东,在卓府开了个大party,到场宾客百余人,诚邀司马先生作首席贵宾。帖子发出去了,日子也到了,满堂嘉宾,却独独不见司马先生和县令王吉大人,卓王孙正疑惑间,只见王大人匆匆赶来,一脸为难惋惜之色,拱手对卓王孙说:司马先生托病婉辞,说不想过分叨扰大家。卓王孙急了,央求王大人再跑一趟,无论如何请到司马先生。王县令无奈,只好再跑一趟,良久,还真把贵客请来了,只见司马相如雍容淡定,漠然中带着高贵,片言只语无不显露睿智高才,在座嘉宾无不倾倒,纷纷点赞! 席间,王县令捧出一副瑶琴,恭敬的向司马先生请示道:先生有否雅兴一抒情怀?相如微笑,略试琴调,称赞:好琴!略微沉吟,眉宇间灵光乍现,十指轮动,一首深沉的古曲倾泄而出,座上这些土包子那里知道,相如在琴瑟上下的功夫还远过于诗书!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忽一丫鬟从楼上款步下来,怀中一物以蜀绣覆盖,来到相如近前,深施一礼,奉上怀中物,相如揭去覆盖的蜀绣,呀!原来是一部极罕见的古琴,相如是行家,眼中立显惊异赞叹,那丫鬟细声说道:我家小姐也酷爱音律,适闻先生雅奏,敬佩不已,此琴是小姐爱物,希望能助先生雅兴。 相如仰望楼上,遥致谢意,重新酝酿情绪,演奏了那首名动千古的"凤求凰",第一阕婉转清弹,第二阕,自和以歌,歌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皇,有艳淑女兮在闺房,室迩人遐兮毒我肠,何缘交颈兮为鸳鸯··· ··· 司马迁在史记中写到此处时用了"以琴挑之"四字,非常精妙,挑者:挑逗也。 楼上隐秘处,早就有一双不安的眼睛一直在偷看,司马相如玉树临风般的气度早已将她折服的妥妥的,小熟女的一颗躁动的春心,早已荡漾的不行,更加以凤求凰那撩人的辞调,18岁新寡的少妇,哪还按捺的住!此时她心里盘旋的就一个念头:他看得上我吗?!我配得上他吗?!(司马迁原话:恐不得当也) 宴会结束,客人散去,文君一夜无眠。次日司马相如托人联络上了文君的丫鬟,捎来了一信,这封信是怎么写的,至今是个迷,反正文君看过后,当晚连细软银两都没有带,便朝相如住处奔去,在她的意念中,相如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她。 故事虽然进入了高潮,但却并没有完。 后面的故事虽然也重要,但此时我不想继续说,或许另拟题目叙述合适些。这里我想强调的是,相如苦心营造剧情之时,心中并无文君的真实影像,人都不认识,何来倾慕爱意?那么所谓凤求凰之求,所求者何?固然有慕名倾心一说,但相如长年宦游于外,文君之事才刚刚听说,刚听说就 "慕"了?似乎过于离奇。那么是不是出于游戏之心呢?还是相如惦记上了文君背后的一些东西?从事态接下来的发展看(相如最终还是得到了卓王孙的赞助),相如煞费苦心的一顿忙活,未必不是别有深意。 关于《美人赋》之"美人",非指美女也,是作者自喻。古时道德人品高尚之人方可誉为"美人",男女不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