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出来已经几年了,今夜,莫名的心慌牵扯了陈旧的痛,我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那家酒吧,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装饰,物是人非,音乐也更新换代。 我要了一打啤酒,点了几盘小碟,拒绝了美女的邀请与拼桌。我只想静静地回忆过去,一个人用酒疗。 在酒吧里,对面一桌的混混吊二郎当地对一个女孩子吹着口哨,那女孩子坐在角落里,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只是端着案几上的酒杯,咕噜咕噜地往喉咙灌,我知道她一定有心事。是啊!酒吧里独自喝酒的人有几个人是没有心事,不想犯醉的。可是,醉了,又如何,醒来时痛苦依旧,回忆更苦,我不想打扰她,我看着自已这一身的狼狈样,就算遇见了最好的她,我已经消耗了最好的自己。 我不想错过她,有时默默地看着心爱的人,也是一种满足。 而此刻,我可能还会有些别的想法,如果她起身,我会护送她到家门口,如果她受欺负,我会毫不犹豫地挥起拳头。尽管今生,我们无法走在一起,能为她尽点力,我心甘情愿。 对面桌的几个混混,见她爱搭不理,显然有几分生气。这是挑衅,她伤了他们的面子,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刻,我希望有一个人出来,为她遮风挡雨,或者送她回家。真的,我不希望她沾上这污秽的气息,她此刻应该在房间里安静地睡去。可是没有,她独自喝着闷酒,心里也一定充满泪水,我没有走过去安慰,我不能耽误她的青春,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不好,我随时出现。 那几个混混见她不动,走过去,野蛮地扯起她的衣襟拉住她的右手,另一个穿花格子衬的小混混抓起酒杯就想灌她喝酒。她抬头的瞬间,甩开了脸上的秀,迷幻的灯光下,我还是一眼眼认出了她,云初。 教管所里,我还记得教官说过:"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凡事三思而后行。"我忍过了,再己忍不住了,我也三思了,甚至四思了。如果我再不动手,云初就要被人欺负了,看她目前的情况,被欺负是毫无疑问的了,然而,我不愿,她还是我心中纯洁的女孩。 我没有喝多,也没有醉,我只是忍无可忍,我掏出钥匙扣上的水果刀,上去就想给他王八犊子一刀。可转念一想,这一刀下去就是十五年,十五年,能改变多少物是人非,十五年,能磨灭多少青春的棱角。进号子,我不怕,我进去了,想要保护她就无能为力了。 我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满大街还是《求佛》《寂寞沙洲冷》还有《两只蝴蝶》等什么的缠绵悱恻的流行歌曲。几年时间,物是人非,前年她来看过我两次,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没告诉她减刑的事,我希望她有个安静的生活,不想去打扰她,虽然我很爱她,爱,就放心里吧!不完美也是一种美,而我选择了成全。简单聊了几句,我就转身走了,我怕聊多了,她又生出牵挂。转身,我也泪流满面,这一生,没白来,爱过,恨过,有人牵挂着我。 出狱后,我种过田,养过猪,做过服装买卖,心早就静了,出来后我去她楼下看过她一次,看到她很幸福,我也很开心。 我也该考虑我的生活了,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几年前,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场景,可我就是没找到熟悉的人,梦里我是哭醒的,过去的,都回不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怀念和回忆。 我也老大不小了,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场景历历在目,突然间,我也感到迷茫,经常夜里睡不着,坐在功能沙发上,一个人喝着酒,不知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还记得她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连夜开四百多公里的车,赶到她家楼下,看到她楼下门上贴着的喜字,房间亮着的灯,我不敢去打扰她。我从车里拿了几瓶啤酒,坐在她家楼下公园里的摇椅上,酒喝完了,天也快亮了。汽笛声从远处传来,由远而近,我知道接亲的婚车来了,今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可惜新郎不是我。她那天看起来特别的开心,也特别的漂亮,看着她踏上了婚车,鞭炮响起,几辆婚车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向新郎家的方向驶去。我扔掉啤酒瓶,尾随着车队开了很远很远。 那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结婚的情侣也不止一家。婚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我想,我该放手了,我将车停在路边公园的林荫道上,目送接亲的车远去,直到没了踪影:"别了,我的青春,我的爱人,从此萧郎是路人。" 突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她发过来的,她说:"我知道你在后面,别送了,下辈子我再嫁给你,忘了我吧。"她又说:"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窗帘后面看着你喝酒,哭了一个晚上。"那天,我也哭了一个晚上,心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我默默地祝她幸福,虽然新郎不是我,但是新娘爱过我……已经够了,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可是,云初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酒吧里呢?为什么不回家,她丈夫呢?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对自己说。可我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被别人欺负,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收起了手里的水是刀,脱下身上的短袖衬衫包裹住手边的啤酒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几个王八蛋一顿猛砸。也许是出手太快,也可能是出手太重,一时间那帮狗崽子竟找不着北。我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我知道,如果他们反应过来,一涌而上,我是斗不过他们的。 我拉着她的手跑到大街上,把她塞进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她双手吊着我的脖子,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我,那表情里,有忧伤,有乞求,也有欣喜。我不忍心扒开她的手,跟着她上了出租车。 我说:"打个电话,让你老公来接你吧!我这算怎么回事?" 她说:"他不在家。" 我问:"他去哪里了?" 她依在我的怀里,柔软得如一滩烂泥,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不说,我就不问吧! 我扶着她回到她家里,她执意要我进去坐坐喝杯茶,我奇怪她怎么就突然间清醒了,然而我还是选择不跨过那道门槛,我将她推进屋里,并顺带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门里的她是伤心,是难过,还是哭泣,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我逃也似地奔进电梯间,捏着那颗破碎的心在黑暗中奔跑着,奔跑着,直到黎明到来,朝霞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