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青春之光


   天未破晓,初晨的几眼星光分外明亮。好像争着要欣赏那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夜似一潭静谧的湖水被那渐现于东方的光线划破。随之而来的静谧也被悄然剥去。而剥去这安然静谧的也总会有那"轰轰"喘气的列车。
   这是莫宇飞第一次坐火车,也是他第一次即将迈出故土,远离那生他养他的黑土地。到省城去,去那个让他顾盼已久的大学殿堂,去那个充满期待充满挑战的地方。趁着清幽的晓晨之色,他与父亲匆匆登上了火车。
   父亲那粗糙黝黑的面庞写满了劳苦的印记;那黑发中参杂的银丝布满了岁月无情的冲刷。那双指甲缝中夹杂着田间黑屑的长满硬茧的手卷曲得那车票发黑。父亲穿了件破旧的厚外套,不过它兜子多,而且都在面前,父亲把钱放那儿安心。
   莫宇飞一身运动装束,看起来还算新,其实不是新买的。名牌的上衣是高中时的一个长得像男孩子的女同学送给他的。那"哥们"父母都是老师,却独爱男孩装扮。只是这件衣服太男孩了,她不太喜欢便送给了莫宇飞。裤子是他未上过身的校服。他背着一个鼓鼓的黑色的有些刷的发白的书包,手边还有一个塑料硬袋子,而父亲手边则是一个似行李袋的大袋子。
   父子俩都携有一种属于山间田野的静默。列车均匀的行驶着,渐渐拉开了黎明的窗帘。嬉笑声,吃喝声不停地回荡在车厢里。唯有父亲与莫宇飞是静默地注视着,注视着茫茫的窗外……莫宇飞紧紧地贴在座位上,好像自己动一下就要成为旁边人眼里的焦点。对座的一家三口扒着花生米,余香绕口。那边的父亲与莫父搭话,莫父朴实的话语与简朴的外表让他们有几分不屑一顾。
   父子又是一阵静默无语。列车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拥挤而进,拥挤而出。人头攒动的公交车站,却可依稀碰到几个向等车人伸出的老大爷的手。莫宇飞真是想不到,在省城里也有乞讨的人,如此用力乞讨之人,他与父亲都是转头躲避。因为他们手头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他。莫宇飞就为不施舍的行为想出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们都是骗子。
   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调侃的一句:"大爷哟,歇会儿吧,现在正闹金融危机呢,大伙都跟着经济危机啊!"一阵笑声传来。
   终于挤上了公交车。莫宇飞原本也认为大城市上车会整齐的排队呢,可谁知插队的插队,一拥而上的一拥而上。弄得莫宇飞与父亲汉迹淋漓。莫宇飞平时是不怎么出汗的男孩,汗水就像他的话语一样是不轻易能出得来的,只有在被迫得实在无奈的时候。
   进入了大学的校园,增加了莫宇飞心跳的速度。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也不能找到报到处,而且越走越迷茫,但这并未阻住莫宇飞的脚步,而父亲则是吃力的拎着行李包,向一个过路人打听到了方向。
   可是这前行的地点带给莫宇飞的不是希望却是几分苦涩的绝望。
   低保证,贫困证没能发挥它应有的效用,各种费用的照常如故让莫宇飞兴奋的心跳默然地缓慢了,事实未能如他所愿。当他去食堂交费的时候,他又一次惊住了,一顿饭钱几乎要抵得上他高中时一周的费用。不仅如此,一切,一切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昂贵。所有的用品都是买了最便宜的,而且还要相当的节俭的使用,如此才能多用一阵子。
   当他与父亲被领到寝室时已经是下午了,本来父亲是要坐晚上的火车回去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多出了许多事宜。父亲终于坐在了他的未铺好的木板床上,待父亲要离开时,莫宇飞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大汽水瓶盛了水的瓶子递给父亲。
   "爸,拿着这瓶水吧,火车上的水太贵。"父亲接过水瓶,站起身离去。莫宇飞紧跟父亲出来,就像刚断奶的孩子离了母亲似的不舍。
   "宇飞啊,家里啥也不用你操心,你就只管把书念好。"父亲调转过头对儿子深重的说道。
   莫宇飞未出声,只是紧紧点头。父子俩来到校门口,父亲示意儿子不要送了,儿子此时就如当年的朱自清一样默默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看着父亲那穿梭于马路间笨重的背影。可是,儿子此时的心几乎是在掉泪。
   言语原本不多的莫宇飞回到了那个凌乱而又陌生的寝室。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装扮得流光水滑的小伙子摆弄着手机微笑地抬起头:"嗨,哥们儿,家哪的?"莫宇飞赶紧挤出几分不自在的微笑:"我家是农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床铺。"我家也是农村的,不用太腼腆,我叫徐碧,是省南的,以后咱们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哥们儿,相互关照啊!"
   徐碧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坦然自若,好像叫谁都得知道他是多么的广交,多么的善于言谈。
   膀晚,这离家的第一晚。莫宇飞的心绪复杂的很,他不知道那从未走出过山沟的父亲能否顺利地找到回家的路,那双长满坚硬茧子的粗糙的手中没有可以告诉他消息的东西啊!有的就只是那个从老远的家里带来的大水瓶。他也不知道这初逢的室友能否给他安全感,一切都谨慎得很。
   寝室内一共四个人。最老实最沉默的是莫宇飞,然后就是他上铺的米迁,他也是农村的孩子。两人讲起农村的家话题还比较相投的。只是米迁与徐碧能搭上话。因为两人是一个市里的,剩下的一个是家在学校附近的。但是为了方便也来学校住。他就是出口停不下来的曲越洋,他自认为把世界看得相当透彻,总是如话匣子般地给莫宇飞三人也似发表演说似的大谈阔论社会种种。
   "靠,现在有钱有势就行,别的都是白扯白。我哥儿们在酒吧做过领班,啥人没见过,啥人每交过……"
   徐碧说话,莫宇飞不爱听。但是曲越洋的话简直是在间接告诉他,像他这样浑身戴着穷山沟气味的懦孩子到这里根本是无法存活的。他们的一些举动和话语让莫宇飞实在不能也无法接受。他便只有保持他原有的沉默。因为他根本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中,更不想插入。
   同学们还互不相识,第一次的班会便成了自我介绍的交流会。别人的流言利语使莫宇飞既羡慕又胆怯。轮到了他,他面红耳赤的吭吭巴巴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乡。可是当他说完家乡的名字时他明显的感到一阵莫名的笑声。他隐约感到笑的是他的龃龉,可他更感到笑声里鄙视的是他的家乡。
   匆匆的相识,匆匆的话语。烈日酷照下的军训,蚊虫叮咬的夜晚有军歌伴行。匆匆的二十余日过去了,留在记忆中的就只有那酷日和教官的挺拔的身姿。
   专业课不是莫宇飞的挚爱,而挚爱的是不能得的。在这里他看到了重重的高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那一个个英姿飒爽,言语锋芒的同学们让莫宇飞感到了无边的自卑与怯弱。
   "哎,莫……莫无声,"徐碧佯装忘记了莫宇飞的名字,因为他太容易被人遗忘了。他们觉得他孤立的性格让他们难以接受,在能捉弄莫宇飞的时候,是必定不会放过的。
   "莫——宇——飞"莫宇飞把自己名字的每个字都咬的结结实实的。
   "啊,莫宇飞,"徐碧带着几分讽意的笑脸,"听哥儿们的,改个名字,叫莫无声吧,你看啊,莫无声,莫是不要的意思,无声嘛,就是没有声音。连起来就是要你不要没有声音嘛!"他带着那讽意的脸转看向曲越洋,两人相视而笑。莫宇飞还是不做声,但气愤的面纱却轻轻地铺在了脸上。
   "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莫羽飞了,这名字土得不能再土,一听就让人有股大山坳的感觉,莫无声嘛,正适合,无声正迎合你挤不出半句话的性格。"曲越洋不屑一顾的低头聊着不断响起的QQ。
   莫宇飞怒视着他们俩个,拿着脸盆出去了。他洗着,激烈地洗着短短的头茬,还有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他停住了,他静住了,他牢牢审视着镜中那个自己,他看到了自卑,看到了孤寂,看到了被鄙视,被漠弃。
   "哈哈哈,别这么说,现在的就业现状,不风流倜傥,不能说会道,不独树一帜,再没钱,再没势,谁都得怕费事抬头看一眼。"徐碧迎合着曲越洋说笑着。
   "靠,像他这样儿的,我真是一万个看不惯,闷声不语的,连个响屁都不会放。"曲越洋也搭一句。
   "哎,哥儿们,我跟你说,你没看见呢,你要是看见了,恨不得得给他两耳刮子。"徐碧走到曲越洋跟前,曲越洋抬起头。
   "怎地?他他妈的说我啥了?"曲越洋顿时有几分忿气。
  "没,就他那熊样,借他俩胆他敢吗。就是昨天晚上,真是的,没那个胆就别去……"徐碧怒其不争的埋怨着。
   "行了,别说他的馊事了,我懒得听。"曲越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一开门,见莫宇飞湿愣愣地站在那,显然是听到了徐碧与他的谈话,鄙视的一瞥走向了洗手间。
   恍然间,莫宇飞感到了人情无边的冷漠。
   演讲与报告,莫宇飞和他的同学们充当了不知多少次的观众,从中他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听到了像自己这样角色的苦闷,想到那劳苦困顿的父母倾力的为自己的付出。他顿时,怕了,怕得不知所措。他怕自己不能对得起父母的满心希望;他怕自己辜负父母用晶莹的汗珠为他换来的一切,他怕父母拼死拼活的为了他,换来的却是他失败的将来,他怕他的肩撑不起赡养父母的担子。
   有时,他感觉吃饭是一种浪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价值,看到的就只有茫茫然。仿佛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去买饭吃是在肆意挥霍父母的血肉。
   在报告与演讲的同时,莫宇飞感到了自己的脑子实在是匮乏的很,许多,许多的名著名人,他都不晓得。可是,这又能怪谁呢,高中甚至是初中的他都匆匆忙忙的把自己订在那些必考的科目上,哪来的时间与精力去顾暇其他。即便是有困倦于那严肃的课本的时候,那些名著名篇又如何能进入那山沟孩子的视野呢?
   学院的教授说,现代的社会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的精英,而更需要全才,不能是十全十美的全才,但至少也要对各种知识有所见闻,尤其是莫宇飞选择的专业。
   这下定了莫宇飞博学的决心,他要自学法语,日语,西班牙语。还要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学……总之,是一扫当初刚进高校的迷茫与空虚。
   至此,莫宇飞便是每日穿梭于寝室,图书馆与食堂。每一晚,徐碧或是忙于各个社团组织的活动或是坐在在床头围着电脑聊QQ,看电影;曲越洋嘛,高兴就来学校上课住宿,不高兴就不来,反正是混个毕业证就好,学校的任何事务都与他毫不相干,自己有人,到时候找人在哪个单位一安排就完事,什么也不用顾及,所以每晚他都纵情欢笑于《爱无边》那个让他开怀大笑,不能自已的搞笑世界。可是却偏偏又苦了莫宇飞,因为只有他在看书,写东西。而那在发笑者自己本身不在意地无休止的笑声,似连续不断的炮声轰隆隆的射击着莫宇飞的耳膜,他只能总是用僵硬的耳机阻掩,时间久了,耳朵里常常有"嗡嗡"的声音飘荡。至于米迁,他无天无地地沉醉于游戏中,仿佛游戏中存在着无边的魔法,把他紧紧地箍住。他不闻也不管世事,不愁也不想,纵情地欢笑与享受是他不求便能得来的。
   徐碧总是十分地注重自己的外表,头发有一点不顺,他不会出门;衣服上有一丁点的污迹,他不会出门。用他自己的话说叫作,人无靓衣顺发罔称人,所以他给同学们的印象是潇洒倜傥的净男子。有同学跟他开玩笑叫他净男子,起先他满以此为傲的,但又细细想想,怎么有种太监的意味。净是干净的净,也是净身的净。他就禁止别人再叫了。他给人的第二感觉就是慷慨出手大方爽快,不斤斤计较。在跟社团的同学,和他认为值交的朋友面前,他从来都是那么畅快地消费,从不吝啬,从不计较。那也是因为他有他的盘算,那些人值得他那样,因为他们有他们在将来的用途,而且那些人都是经济上好于自己的,到头来总不会叫他搭上的。
   可是对于莫宇飞这样的人,他不仅不跟他大方,反而锱铢必较,甚至有时还要故意占他的便宜,他有时忙或是找借口叫从图书馆赶回来的莫宇飞帮他买饭回来,买对心思了,他就拿过去吃,从不会说谢谢。即使是做错了什么也从不会说对不起。钱也不一定什么时候给,多时候都会忘了有人给他买饭这码子事。可是莫宇飞不是别人,他没有那样的满不在乎的资本,在他的手里,一元钱也要攥出汗,何况是那一顿抵得住几乎他一天的饭钱!
   "真好吃,今天这味儿符合我口味,汤也好喝。"徐碧边吃着,边夸着,吃剩下了一少半。
   "我吃饱了,给你钱,多少钱啊?"徐碧边说着边伸手到兜里。
   "八块五。"莫宇飞没有看徐碧,"你……你上回叫我帮你买的鸭炒饭还……"
   "哟,你看我这记性,都吃肚里去了,多少?"徐碧装出一付似恍然大悟的样子。
   "上次加上这次一共十七块五。"莫宇飞丝毫没有算计地说着,好像流利的背着课文。
   "十七块五,我看看"徐碧摸着兜念叨着,"哎呀,实在不巧啊,没有五毛钱,凑合给你吧!"边说着边把钱递给了莫宇飞。
   莫宇飞接过钱,直直地盯着它们。
   "哎呀,真是的,"徐碧看着手机抱怨着,"哎,那个,莫……"他又做出一副记不得莫宇飞名字的样子,"莫宇飞,你再帮我把这剩汤倒掉,我有急事得走了。"边说边到镜子旁理理发型,匆匆出门,边走边从兜里掏出五角钱,坏笑的看着那钱又回过头向门的方向瞥一眼,离开了。
   莫宇飞手里攥着那十七元钱,走向那剩汤旁,他看到里面有好多面都剩下了,自己的肚子可能是与眼睛连着的,骨碌碌地响起来。每天的伙食费不能超限,所以大多时候早上只能喝一碗粥加点咸菜,中午只能是个卷饼,多数时候都是省钱量大的方便面……只有这样才能多撑一段时间。可是,偏偏莫宇飞生得个大皮囊,这点东西对于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的。猛地,他拿起了那徐碧剩下的面汤吃了起来,吃得干干净净的,扔到了垃圾桶。
   图书馆又迎来了它的常客——莫宇飞,他总是背着那个旧的有些发白的大书包穿梭在那儿,他借了所有他想学习的相关书籍资料,拿出一本法语自学教材,咿咿呀呀的念起了法语,也不确定自己的法语发音正确与否。
   有人突然敲了他的肩旁,"哎,同学,记得我吗?"一个长得比自己白,和自己身材个头差不多的男生微笑地说着。
   "记……"莫宇飞手里捧着书,仔细端详着那个男生,"好像,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见面就能认得了,我叫梁帆,咱们是同班的。"梁帆笑笑地说着。
   莫宇飞上下打量着梁帆,他也是一身朴素装束,而且话语间的微笑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坦然。让莫宇飞有种他乡遇故知之感。
   "对,下次见面一定认得。"莫宇飞看着梁帆重复着他的话。
   "你和曲越洋是一个寝室的吧,"莫宇飞点点头,"你告诉他明天下午的报告……"梁帆想不起来了,便停住了话语,从书包里拿出《四世同堂》,在书页中拿出一张纸。
   "哦,明天下午的报告是在轩雨厅,四点。"他告诉完了,把纸放回了书里,抬起头,见莫宇飞盯着那本书的名字看。
   "你也喜欢这本书?"梁帆仍是微笑地问着。
   "不太了解,但听老师讲过一点,好像挺有意思的。你也喜欢小说?"
   梁帆点点头,梁帆从莫宇飞的眼光中看得出来,他跟他有着共同的爱好。
   "等我看完了就借你。"梁帆诚恳地说道。莫宇飞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回寝室的路上,莫宇飞的心像是在有千百株春花在争相竞放,他看到了自己的知己,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这种振奋是打从来到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过的,在这里的几许时日,他感受到的是蔑视,鄙夷,孤寂和陌生。
   他兴奋地手推开了门,满心欢喜抑制不住。可是迎接他的是无视,没人理会他的回来,好像他是空气中的一个分子,没人看得见。徐碧戴着耳麦正视频聊天聊得开心,米迁正沉醉于三国杀,曲越洋正笑声满天飞,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前仰后跌。
   莫宇飞放下书包,来到曲越洋面前,把梁帆要他传达的消息告诉了他。曲越洋嗯嗯啊啊的,一边狂笑一边似回应着莫宇飞。
   实际上曲越洋根本没听见莫宇飞在说什么,他跟本不爱搭理他这种哑巴书呆子,而且还是戴着山沟子土味儿的。曲越洋很少跟莫宇飞主动说话,莫宇飞跟他说话,他也带答不理的。他从来不会跟莫宇飞走在一起,因为这在他看来是降低了他作为省城人的身价。他觉得自己很社会,懂得看得社会,能在社会上行得通,凡是有认识的人的地方他都能游刃有余的存活。关系一词在他的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同时他也是永远不会考虑到别人的利益的,只要自己快活怎样都好。
   莫宇飞仍是戴着耳机看书,但不是很晚,他从不熬夜,可寝室里的光和声是不允许他睡的。灯是要等曲越洋玩够了看够了笑够了才能休息的,那嘈杂的种种声音也如此而已。可是这些,几乎是要持续到午夜两三点钟,甚至有时是凌晨四五点。那灯光是明亮的但也是刺眼的,它翘着莫宇飞的眼皮,所以他就只有蒙头去睡,每一晚,亦复如是。
   曲越洋潇洒的是那么的惬意,莫宇飞眼前适黑的睡眠是那绵绵的被子覆盖的。夜夜如此,常常如此。渐渐地,莫宇飞偶然间在自己的头皮上发现了愤抗的粉包。
  莫宇飞并没有把信息准确地传达给曲越洋的耳中,误了曲越洋的事。他愤怒不已,回到寝室摔摔搭搭的举动引起了徐碧的关切追问。
   "哥们儿,怎地了?谁惹着你了,生这么大的气。"徐碧忙扶好差点被曲越洋弄翻得水杯。
   "他妈的,什么东西,叫他说句话就那么他妈的难。是人就他妈的吱声,不是人就别他妈的披着张人皮,靠,一身人皮放他身上真是糟蹋了"曲越洋越说火越大,"真他妈的想狠狠整他一顿,这么个孬种,碰到他真是倒他妈的血霉,呸!"
   徐碧从未见过曲越洋如此大动干戈,赶紧似哄受害者似的来到他身旁劝慰他。
   受到如此咒骂的莫宇飞此时正沉浸在交到挚友的快乐中,他与梁帆交了心,并发现两人是有着相同爱好的志同道合之人。他们两个都对小说和剧本有着特殊的喜好。他们觉得反正自己的专业也不好就业,何不放手做自己钟爱的事业呢。于是,两个人都深深地沉浸在向理想奔进的旅途中,乐此不疲。
   莫宇飞喜欢文学,可是他也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孤陋寡闻,而且自己是那么的怯弱,什么都不懂,好像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好似的。他渐渐的把自己否定的一无是处,的确自己的文字功底从未真正的建立过,粗糙的文字使自己都觉得发噎……
   顿时,他又陷入了深深沉沉的郁闷之中。他百无聊赖地穿梭在图书馆的书架间,看到那一本本的小说,他顿感自己被压抑的快窒息,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想震静自己翘跃浮躁的细胞。他焦躁地翻阅着那本书,突然他看到了一页。也正是这一页扶稳了他即将焦碎的心。
   那一页,说的是汉高祖刘邦的身世和事迹……那一页说的是伟大的领袖毛泽东的辉煌事迹……他们处的是乱世,是战乱的时代,他们能站出来,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勇敢地向前。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敢,这个时代不属于战乱,不属于硝烟。那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只要有命在,就一切都有希望在。
   在这儿里,莫宇飞找到了理想的翅膀,找到了一双永远挥动着羽翼的大鹏。
   每晚的九点多是莫宇飞回到寝室的时间,寝室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一份安宁,他会另辟一条蹊径。找到了伟大的精神支柱,他会也必须时刻用他们创举激励着自己,激励着那个时而自卑,时而怯弱的自己。
   这一晚,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是那么的亢奋,都是那么的激跃。他看到路灯是那么的散着幽黄的美,路上的石板是那么的硬朗,那么的结实,那么的可爱……
   回到寝室,迎接他的还是那冷漠与无视。但他身心已被伟人的事迹震撼的不顾其他。
   "唉,这一天天的,真是累啊,哥们儿真是快忙死了"徐碧边摆弄着电脑边伸了个懒腰的抱怨着,"哎,那个,那个莫宇飞,帮我把手机递上来一下。"徐碧在上铺的床上忙着,似支使佣人般叫莫宇飞帮他的忙,而且总是莫宇飞,不论什么东西,徐碧都会认为理所当然的莫宇飞应该递给他。多少次,多少回,莫宇飞无法开口说不。但每一次递东西后,从不会有一个谢字出现,徐碧从不会向谁道歉,即使是做错了事;他也从不会道谢,即使是别人帮了他许多的忙。
   "哎,咱们这专业真是难啊,现在找工作要经验,经验,经验最重要,天天闷头在书里的,以后更是难上加难咯。"徐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与曲越洋说着。
  还好曲越洋没叫他的话落到地上,而是与他搭了一句,但这明显是在用大气压狠狠地压斫莫宇飞。
   "书呆子年代早都过了,现在的书呆子还不如叫花子,叫花子还能要到饭呢,书呆子能干吗?靠,又进了。"曲越洋边看着球赛,边说着。
   米迁还在紧张地冲杀着,三国杀,扫射的机枪是绝对不允许耽误分秒的。沉浸在游戏的狂喜中使他忘记了一切,也使他推脱了一切,没有买饭的时间,没有打水的时间,甚至没有上课的时间……一切,一切都飘散在那激进而又虚幻的世界,每一天他都过着自以为最快乐的生活。别人说的什么都从未进入过他的耳中。
   曲越洋看球赛看得愤慨了,啪啪的拍桌子,"我靠,真他妈的泄劲。"他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徐碧。
   "这么难?不用担心,像哥们儿你这么有能力,在学生会,社团里中流砥柱的人物,到哪还怕没人要,不干咱这行,干别的也照样。不如你的人多了去,人家都不着急,你着啥急,实在不行,到时候哥们儿帮你一把。"曲越洋的话是明着是在劝慰徐碧,可实际上,是在向莫宇飞狠狠地泼冷水,因为他看不顺眼的人,势必要每句话都挖苦他。
   徐碧听到曲越洋要帮他,兴奋地给他扔过去自己新买的一盒香烟。
   "大恩不言谢,先尝尝这个,超市里最贵的,嘿嘿。"徐碧也似莫宇飞找到了精神支柱般的亢奋了。
   这些话都似磐石一样击打在莫宇飞那默弱的心上,他也怕,他怕自己将来真的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怕不能对得起那充满沧桑与累痕的父母。他怕父母用全部的心血换来的是一个虚幻缥缈的"叫花子"。
   他躺到了床上,沉思着,蒙着被子沉思着。他放弃,是必定的失败;他若奋力搏击,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他捂着头,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在他的鼻间荡漾。手四处摸索着,触到了湿漉漉的东西。他起身一看,是一块块脏兮兮的呕吐之物。他讶异不已,也恶心不已。
  徐碧看到他发现了那赃物,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说:"啊,忘了帮你处理了,是楼下的流浪狗,我看挺可怜的,给它买了几根肠,没吃几口就……"
  莫宇飞气愤到了极点,他狠狠地瞪着徐碧没作声,匆匆拿起脏床单走向了洗漱间,洗漱间内溅起了愤怒的水花。
  曲越洋见莫宇飞的窘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望着莫宇飞出去的门,得意地笑出了声。
   无边的愤恨火焰在莫宇飞的眼中,脑中,心中熊熊燃烧着。他狠狠地砸翻了一盆水,咬着牙,重重的发誓,要让这些小人看到自己的辉煌,要让他们知道作乐享福将成为后悔药。
   莫宇飞极力地忍着,他知道他还有另一片值得快慰的天地。他无钱无势,无能无力,有的就是那远大的理想,和那向理想奋进的坚定与执着。他每天沉寂于与梁帆的同吃同饮,沉浸于那波朵婉转的文学故事中。他发现了梦想的真谛,可他也必须放弃复杂纷繁的多许科目,专注于一。
  他知道,梦想不是空想,需要行动和付出。他不仅仅去看还要去做。当他看到征稿启事的时候,悸动的心不禁澎湃起来,好像自己的小说被出版了似的。他买杂志,不是为了看而是寻找投稿的机会。他牢牢记住了一位学院院长的话,经验是靠自己的实践作品拼出来的。
   他写着,努力地写着,并感到好像他自己的一生也不能离开写作。期末是他最繁忙的时候,当然了,期末是谁不繁忙的时候呢。他要坚持着写作,还要背试题。忙得不亦乐乎。可是,还真有不忙的人,他们仍是该怎样潇洒就怎样潇洒。米迁好像已被施了魔法般的每时每刻都离不得那醉他心扉的游戏;徐碧还在忙于各个社团,各个让他施展能力才华的事务;曲越洋快乐了就住在学校,来上课,不高兴了懒得动弹了就在外面和一些浓浓的女子在一起。
   莫宇飞不停的追寻着梦,但他并未迈出半点步伐。稿子一件件的向外投,可是半点音讯都没有;也许是自己的水准不够,也许是自己的作品根本没有被人看过……焦虑,顿时的焦虑又一次笼罩了他的心扉。
   期末成绩出来了,令莫宇飞完全不解,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的换来的却是与他们不屑一顾换来的结果相差无几。辅导员老师曾经叮嘱过莫宇飞,叫他尽力拿到奖学金,可是……
   奖学金拿不到,只好去找兼职做,好减轻点家里的负担。
  也正是在这里他看到了那只有在电视屏幕里才能看到的长长的排着队等候着去做家教的队伍。他又一次惊住了,震撼了,因为此前的他始终无法真正相信就业有多难。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也亲身感受到了。一层烦闷的薄纱有一次覆盖了他的面容。
   他做了两天的兼职导购,直直的站了两天,喊了两天。在这两天里他收获了敢为的胆量,同时也收到了来自与他同班的雷厉风行的女班长的倾心帮助与鼓励。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从没有人给过他如此的关怀,除了辅导员。顿时,他又有种雄姿英发的感觉。那一晚,他在睡梦中遇见了那个给他鼓励和关怀的人,他梦见自己在追寻她,追寻着她那娇丽缀姿的身影,那一头长长的披散在背后的秀发,那一双水晶般的明眸……
   醒来的莫宇飞心情是那么的惬意舒畅,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招手,向他微笑。
   莫宇飞心中的倩影,一次次的帮助他,帮他找兼职,在校园里代课,帮他联系家教……
   他心中充斥着无限的幸福与暖意,他感谢她,他惦想着她。
  可是她是每天忙得不得空的班长,她总是在梁帆和徐碧之间,梁帆也是班级干部,两人总是显得很亲密。渐渐地,莫宇飞看到的梁帆不仅仅是个才子,更是个集能力与才华与一体的人。他默然感到有几分伤感,自己不如人,还想入非非的想跟他争人。
   但这层隔纱未阻断两人志同道合的友谊,两人在情感上还算得上是挚友。可是渐渐地梁帆却很少来图书馆与他共同感受理想路途的气息了。
  甚至有一日,是莫宇飞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一日。梁帆告诉莫宇飞,不能一直沉浸在书中,现在的社会现实的很,不是有谁都能创造奇迹的……至此,莫宇飞的心凉了一大块,他顿感自己失去了知己。
   他身心疲惫窘然地踏着沉重的步伐,但同时他曾经的犹豫也消除了,他决心去向她表白,他不会再顾及梁帆了。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淡淡的点缀着几点微笑在脸上。他在教学楼底下就望见了那个佳丽的身影,她正在大声的打着电话。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看够了那副熊样,破破烂烂笨笨磕磕的要烦死人了"她边说边优雅地用手抚摸着那俏丽的秀发,"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管他的破事了,爱干嘛干嘛,你说过的,我都帮他了,自己出头,谁能帮他一辈子……"她蓦然回首间看见了莫宇飞,放下了在耳边的手机。
   莫宇飞心痛到了极点,原本以为有人真心对自己好,可事实却是这般的无情,他抑住心上的伤痛,疾步的走进了教室。
   她想张开嘴叫住他,但见他如此,她更是气愤,狠狠瞪了他疾步的背影一眼。
   这一节选修课成了莫宇飞散发烦闷与忧伤的时刻,他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脑里闪现出自己遭受的种种,种种的不幸。浑然,他的心好像坍塌下来了,他好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支柱,他在无边的苦味中睡去……
   "哪怕是最没有希望的事情,只要有一个勇敢者去坚持做,到最后就会拥有希望。上帝制造人类的时候就把我们制造成不完美的人,我们一辈子努力的过程就是使自己变得更加完美的过程,我们的一切美德都来自于克服自身缺点的奋斗……"课堂上出现了这充满希望与力量的语句,震醒了哀伤睡梦中的莫宇飞。他缓缓地立起了身子,他冷漠的忧伤被这豁达阔广的语句滋润了。
   "所有的人都是凡人,但所有的人都不甘于平庸。我知道很多人是在绝望中来到了这里,但你们一定要相信自己,只要艰苦努力,奋发进取,在绝望中也能寻找到希望,平凡的人生终将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机会,需要我们去寻找。让我们鼓起勇气,运用智慧,把握我们生命的每一分钟,创造出一个更加精彩的人生……"
   渐渐地,莫宇飞又缓缓地抬起了坚毅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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