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人物众多,关系极为复杂;故事情节中吃吃喝喝的场面较多,缺少跌宕起起伏的细节;诗词歌赋占了不少篇幅,谶语中往往不是伏笔就是暗笔,真正意义难以破解;《红楼梦》留存的版本众多,不同的内容让阅读者迷惑不解。 那么如何阅读《红楼梦》呢?其实可以从三个小人物读起,读懂了这三个人,就差不多能读懂半部《红楼梦》。 【01】 第一个人,刘姥姥,读懂了她三进荣国府,你就知道了贾府的兴衰浮沉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见证了贾府由盛转衰的过程。 1.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贾府外面架子未倒,内部却已经不如从前 《红楼梦》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主要是因为家里生活贫困,年关难过,女儿女婿又没有挣钱养家之法,刘姥姥一心想帮助他们过活,所以抱着试试的态度去贾府打秋风。此时贾府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曾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 《红楼梦》第六回,王熙凤见到刘姥姥后,两次说起贾家情况。 刚刚刚见面时,刘姥姥说家里困难,作为穷亲戚与荣国府走动不起,王熙凤笑着说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 后来周瑞家的请示了王夫人后,王熙凤知道不能让刘姥姥空手回去,但又不想多给银子,所以婉转地对刘姥姥说:"……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从冷子兴这个外人的评价,王熙凤这个管家之人的说法中可以得知,此时的贾府大不如从前。 2.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贾府借助贾元春的势力,有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红楼梦》第三十九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原本是为了谢恩,带了两袋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去感激王熙凤,意外得到贾母的赏识。在贾府住了两三天,"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 刘姥姥见过了什么?走到大观园的门口,刘姥姥看到高高的门牌,以为是大庙,忙跪下磕头;见过了贾母和林黛玉的房间,才知道大房子和小房子各有妙处;看见贾母房间的柜子前还配有梯子,才知道贾母的财富超出了她的想像;误入贾宝玉的房间,见识了装有机关的西洋镜,领略了天宫一样的房间。就连吃饭喝酒时,还使了从未用过的四楞象牙镶金和乌木镶银的筷子,以及用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可以说,贾府里每一处地方,大观园里的每一处景色,都让她开了眼界。 贾母两次宴请,刘姥姥更是品尝了山珍海味。王熙凤给她端了一盘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让她品尝了用十几鸡做配料的茄鲞;饭后又吃了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做的小饺子。在贾母带她去栊翠庵时,又有幸喝了成窑杯盛的老君眉茶。 在林黛玉的房间里,她听到贾母讲述了绸缎中的精品软烟罗、霞影纱、蝉翼纱;在薛宝钗的房间时听到了石头盆景、纱桌屏和墨烟冻石鼎。除此之外,还藕香榭里听到了真人吹奏的箫管笙笛。 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吃过的,包括听到的,都让刘姥姥大开眼界。而这一切就是贾元春封为贵妃,贾府重回富贵巅峰时的生活写照。 3.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见证了贾府的没落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究竟见到什么样的情形,我们已经看不到曹雪芹原文了,只能存在于想像和推测中了。但从甄士隐解读《好了歌》和脂砚斋留下批注看,贾府被抄家后,荣国府应该是"家亡人散各奔腾",刘姥姥看到的也许正是"陋室空堂"、"衰草枯杨"[甲戌侧批:宁、荣既败之后。],"蛛丝儿结满雕梁" [甲戌侧批:潇湘馆、紫芸轩等处。] 贾府里到了末世之际,经历了短时的繁华,最终走向了衰落和灭亡,在这个由盛转衰的过程,恰好被刘姥姥都遇上了。所以看懂了刘姥姥的三进荣国府,对贾府的兴衰会有清晰的认识,对由此引发的各种悲剧也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02】第二个人,林红玉,读懂了她的爱情,你就知道了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为何成为悲剧 林红玉原是怡红院里一个不入流的丫环,平时和她交往的都是佳蕙、坠儿这种小角色,晴雯、碧痕等丫环对她都是可以冷眼相待,恶言训斥的。但是她最终与贾府里的正派子孙贾芸结成良缘。根据脂批留下的信息看,贾府被抄家,贾宝玉和王熙凤等人入狱,贾芸和林红玉前到狱神庙看望过他们。 贾芸是贾府里"草"字辈的子孙,因为不是嫡出的,所以只能讨好王熙凤在大观园里谋取种树种草的差事。在出入大观园之际,他无意捡到林红玉丢的一条手帕后,两人开始交往。《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没有明确写出两人结成夫妻,但是却用暗笔表达了出来。 《红楼梦》第七十二回,林之孝借着和贾琏打听贾雨村被抓之事闲谈,说起家道艰难,提出建议:"人口太重了……里头的姑娘也太多。俗语说:"一时比不得一时。’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八个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便使两个。若各房算起来,一年也可以省得许多月米月钱。况且里头的女孩子们一半都太大了,也该配人的配人。成了房,岂不又孳生出人来。" 林之孝之所以让贾琏放出年纪大的女孩子,是因为家道艰难,放人出去可以省许多月米月钱。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背后,其实还是有私心的。因为年纪大的女孩子里有她的女儿——林红玉。 林红玉有多大年纪?《红楼梦》第二十七回,王熙凤让她去传话后,非常喜欢她,想把她收归到自己房里使唤,问起她多大时,林红玉明确说"十七岁了。" 古代女子,过了十五岁就可以嫁人,林红玉早就过了嫁人的年龄。 贾府把该配人的女孩子放出去,自然会包括林红玉在内。林之孝此举从整体上来看是为了贾府,从他自己家庭情况来看,其实就是为了女儿林红玉。贾芸虽是落魄的贾府子孙,但毕竟出身好,又是出了名的孝子,林之孝让贾琏往外放人,其目的自然是要成全女儿婚事。 所以,林红玉和贾芸之所以能婚姻美满,除了两人互有情意之外,最关键的时候还是老父亲林之孝的功劳。 两人的美满婚姻如同一面镜子,反射出林黛玉和贾宝玉婚姻的悲剧。 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人情投意合,贾母对两人的婚事非常看好,王熙凤私下里和平儿商量贾府里的大事时,对两人婚事都有所考虑,下人兴儿也跟尤家姐妹说过,宝玉将来娶妻必定是林黛玉。但是就在众人都看好的情况下,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婚姻大事却始终没人做主,原因有很多,但最根本的一条是没有父母做主。 这个说法准吗?非常准确!《红楼梦》里有一些人的婚姻,暗示出父母之命在儿女婚姻中的重要性。 比如,在秦可卿出殡停灵期间,馒头庵的净虚老尼求王熙凤帮助打官司,王熙凤为了贪三千两银子,拆散了一对本来有婚约的男女,结果两人双双自尽,在他们眼里,父母订下的婚姻大事比命还重。 再比如,王夫人的丫环彩霞不想嫁给旺儿之子,但是王熙凤出面,仗着自己的脸面和威严,亲自找彩霞之母做媒。彩霞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她的母亲碍于情面答应了王熙凤,彩霞也只能嫁进旺家。 在封建社会,女儿的幸福往往自己不能作主,只能凭父母的意愿和选择。林红玉遇上了好的父母,她的婚姻就很幸福,林黛玉的父母早亡,所以即使遇上了对的人,也没有人能替她与贾宝玉做主。 所以看透林红玉的爱情,能深刻地认知宝黛婚姻悲剧的社会原因以及家庭影响,包括父母在儿女婚姻中的作用。 【03】第三个人,贾雨村,读懂了他的官途,你就知道了当时的官场生态 1.初涉当官,凭的是真本事 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人,因进京求取功名,半途无钱可用,只好寄居在葫芦庙内,每日卖字作文为生。 甄士隐是一个乡官宦,住在葫芦庙边上,所以经常与贾雨村结交。中秋佳节之晚,两人饮酒赏月,贾雨村吟诗表达自己志向,甄士隐听出他非常有抱负,当场让小童拿出五十两白银,两套冬衣相赠,资助他进京赶考。 贾雨村连夜动身,一考即中,很快就当了知府。 贾雨村当官之后,未免有些贪酷之弊,加上恃才侮上,不到一年就被上司找到了借口,参奏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皇帝大怒,他马上被革职了。 贾雨村第一次做官失败。 2.再次当官,靠的是拉拢关系 贾雨村丢官后,将家人送回原籍,自己担风袖月,表面是游览天下胜迹,实质是寻求东山再起之路。他先是到江南甄家给甄宝玉当了家庭老师,后来又托友力相帮给林黛玉当了老师。贾敏死后,贾母要接林黛玉进京,林如海托他相送,并写信让妹夫贾政帮忙,让贾雨村重回官途。 贾政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因此竭力帮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替他谋到金陵应天府知府的岗位,贾雨村再走上了仕途。 凭着关系上任之后,贾雨村开始经营自己的当官之路。薛蟠为抢香菱,纵使下人打死了人。贾雨村得知薛家背景后,明知英莲是昔日恩人之女,却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而是想尽办法替薛蟠免罪,事后还给贾家和王家写信报平安。 从此,贾雨村加强与贾家、王家的走动,并借助他们的力量走自己的仕途。林如海病亡,贾琏陪林黛玉办理完后事,回京路上,碰到了贾雨村升官进京。 《红楼梦》第十七回,贾政与众清客准备为大观园各处题联。贾政提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从贾政话中可以推测出,贾雨村此时已经京官了。 《红楼梦》第五十三回,更是明确写出:"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贾雨村的官是越做越大。 3.最后丢官,应是受到牵连所致 《红楼梦》第七十二回,贾琏正在为手里没钱发愁之际,荣国府的大管家林之孝找到他,贾琏因问何事时,林之孝说道:"方才听得雨村降了,却不知因何事,只怕未必真。"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通过两人对话可以得知,贾雨村这个"大司马"再次丢了官。 贾雨村丢官后,江南的甄家被抄家,贾府也最终被皇帝问罪,因为四大家族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得到他们庇护的贾雨村最先丢官,其实是皇帝开始对四大家族动手的"前奏",是一次剪除党羽的行动。 贾雨村经历了苦读、赶考、为官;革职、复出、高升;最后获罪扛枷锁,他的做官生涯真实展现出封建社会官场真相——当官不需要才干,只要能维护幕后人的利益就行;官途是否畅通,最终决定权在于皇帝个人。皇帝对待贾雨村如此,对待官场上的四大家族也都如此。 刘姥姥、林红玉和贾雨村三个小人物,虽然都没有"主角"光环,但是却成为了阅读《红楼梦》的"金钥匙"。 读懂了刘姥姥的故事,就了解了贾府兴衰的过程,对了解《红楼梦》情节脉络就有了清晰的认识;读懂了林红玉和贾芸的爱情,就明白了无父无母的林黛玉婚姻为何成为悲剧,对封建社会里包办婚姻的危害会有更深刻的认知;读懂了贾雨村,就知道了任何一个官员的升降与个人才干关系不大,一切权力都在皇帝手里。贾雨村的官海浮沉,其实就是贾府一族兴衰的缩影。读懂了这些,你就会对贾府为何能够发家,为何能够鼎盛,为何最终落败有更深的理解。 一家之言,仅供闲看【文/小涵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