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虎节

　　绵延数百里哀牢山将云南西部截成两半，在哀牢大山的深处双柏县境内，有一个叫做小麦地冲的不起眼的彝族村寨，这里依然保留着原始虎崇拜和最原始的舞蹈，几多奥妙、几多神奇就在大山皱褶里年复一年传承的跳虎节中。
　　跳虎节缘起的传说很多，但大多数人认同与小麦地冲历史上的两次大的瘟疫有关。第一次无文字记载，也无年代可考，第二次是1942年。据说村中的人都患了＂烂脚病＂，因无药医治，第一次全村的人大多死了，第二次要不是一只老虎的搭救，小麦地村的人也会死个精光的。
　　据说，有一天，两只老虎进村叼食死尸，饥不择食的老虎抬走的却是两个得了烂脚病垂死的活人，而且是一男一女。老虎把他们俩叼到了山上，却并没有吃他们，反而安详地走开了！吓昏了的这一男一女，醒来后只见眼前林海茫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家又在何方。这一男一女忍饥挨饿、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少个时日，才回到了小麦地冲。
　　进村一看，全村凄凉景象惨不忍睹，全村老少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有幸的是瘟疫已过，两人得以保全生命。最后这一男一女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也才有了小麦地冲的最先人家。是虎使其延续了生命并得以繁衍子孙，为报答虎的恩情，每年在他们被老虎相救的日子，他们就化妆成老虎，以跳老虎的形式去驱除鬼邪，由此跳虎节就诞生了。
　　跳虎节是从正月初八早饭后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夜日出之前结束。正式仪式前，村里的老虎队总是要出村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八个小伙子身披黑毡，黑毡上再扎出两只长长的虎耳和一条粗而结实的虎尾巴，这些人的脸、胸、腿上用黑、白、黄三种颜色画成虎斑。在鞭炮声中，八只＂虎＂跳着迎客舞向客人们迎去！这些虎憨态可掬，依依可人。八只老虎绕着人舞，舞罢，每只老虎要上前向客人敬一杯酒。这杯酒由不得客人喜欢不喜欢，被敬的人都要一口干到底。虎节仪式十分严肃，不得马虎。首先要祭土主接虎神，其次跳虎舞，二是驱鬼扫邪，最后是送鬼邪。初八这天，吃过早饭后，约好的成年男子都要在土主庙前，由村中长者放一挂鞭炮后，祭祀仪式就算开始了。大家敬畏地跪在＂哦琐颇＂前（哦琐颇，是一位长着三头六臂，骑着白马的土主神），由祭司砍来一根60厘米长、有三个权头的松枝。这三个权分别代表的是天公、地母和人主。祭司将松枝插在哦琐颇石前（哦琐颇神像不复存在，当地彝人则择一石代替），哦琐颇石前还要铺上一层松毛，然后祭司把一个装满米，顶上放着一块盐的升子置在松毛地上，再点燃三炫香插在了升子里，磕上三个响头。
　　磕头后，又把点燃的三炫香插在土主庙对面的高大的天地树下，再对天磕三个头。这时的祭司接过盛着三大碗酒的木托盘，将托盘供在青松毛上，跪在众人面前，等待帮忙的人将一只黑色的公山羊牵来，然后由毕摩开始念《领生经〉。
　　扮虎的人早在虎节前的头一天晚上就选好了，
　　但选定的只是候选人，要成为正式的扮虎者还要通过卜卦确定。卦木是一根长约8厘米、粗如拇指的一段松树枝一劈两半而成。树皮为阳卦，另一半为阴卦，阳阴卦皆主神不同意，一阴一阳表主神同意，这八人则可以当老虎，也表明虎神已接来。如连卜三次不得顺卦，主祭者就要再插三注香，再磕三个头，再卜三次，一直卜到顺卦为止。
　　扮虎者选定后，帮忙的人开始在土主庙前杀羊，用羊毛蘸血粘于代表土主的那块石头和松枝上。众人对土主磕头，虎也在此时开始化妆。化好妆的八只虎于土主前跪成一排，其余众人则跪其后，向土主行磕头礼，以示感谢和膜拜。八人上妆为虎后，就再也不能像人一样随意说话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也只能用手比划。
　　祭拜完土主后接着要祭格兹天神。祭过天神，只听到＂罗麻厄得＂大吼一声＂罗麻＂，就率先跳起舞来，众人于是散开，八虎、两猫和山神紧随其后也跳起《半翻笙》舞。＂罗麻厄得＂跳舞是可以不讲规矩的，有时还要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挤，去卖他葫芦里的＂药＂。＂罗麻厄得＂用竹竿高高地举起药葫芦，追向一位漂亮的姑娘身上抖了几抖，众人咧嘴大笑。以前，这＂药＂是可以治病的，今天则不然，它早已成了逗趣取乐的一种道具了。被弄得满身是灰的姑娘小伙子们也只好这样认了。
　　夜幕降临，在场子的中央会燃起一堆簧火，人们就围着这堆簧火跳＂三跺脚＂舞，直到跳不动为止。跳累了也无妨，可以靠向一边，听人唱歌，《阿乖老》、《阿苏则》调在小麦地冲人的心里是永远也唱不够唱不衰的歌调。这些歌调内容多以生产生活为主，一人起头，众人合唱。别小看来这《阿苏则》，如今不仅仅限于田头地野唱了，它早已飞越重洋，响彻国外。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那男女青年对唱情歌。近年来，有了外村青年前来参加，就又多了儿分色彩。
　　＂高山叶子堆探堆，
　　可惜阿妹不会吹。
　　哪天跟哥学会了，
　　一片叶子两人吹。＂
　　女声如山涧清流，潺潺作响。这边男声应道：
　　＂自从去年离别后，
　　眼泪不千像条河。
　　挂爹挂妈郎挂过，
　　只有阿妹在心窝。＂
　　对歌人是没有谁愿甘拜下风的，男声一停，女声就会迅速地接过来，无法相信他们是即兴出口，就像是排练过。歌词无甚玄妙，传情达意真切明了。
　　＂阿哥吃惯了蜂蜜饭，
　　说出话来甜生生。
　　只怕蜜桶装酸醋，
　　口甜心酸情不真。＂
　　＂阿妹好比麻线团，
　　拴住阿哥心二颗。
　　飞遍九山十八岭，
　　链子拴着金鸡脚。＂
　　这歌声就有那么脆，就有那么甜，就有那么醇香醉人。
　　跳虎节莫忘了看八虎舞和八虎戏，十一日夜始，八虎就成了虎节的主角。八虎人场要清路，跳的是开路舞。这时，村里人只能充当看客，或在虎队的外围跳＂地碌古渍＂，也就是平时跳的舞。跳舞时，是不能唱调子的，否则就算犯忌了。虎舞有几套所谓的常规动作，它是在日常跳的舞蹈＂全翻笙＂中穿插进去的，尤其强调舞蹈动作。除了这几套舞蹈外，从11日开始，每天要加一套生产生活舞蹈，也就是人们所常称的＂老虎笙＂。＂老虎笙＂舞十分具象，动作皆仿生产中的背粪、犁田、耙田、撒秧、拔秧、栽秧、薅秧、割谷、打谷……其道具也极其逼真。
　　最后表演的是老虎抱蛋，这也很有趣，八只虎分两组表演，蛋由取自山上的松球代替。一虎脚手不离地，但脚可以随意飞旋踢踏，攻击前来抢蛋的虎。凡被孵蛋的虎扫中者，就要罚他抢蛋，如此三次结束。
　　正月十五，汉族闹元宵，算得上一年中的大节，图的是团圆，图的是美满，图的新的开始。小麦地冲人却不以为然，他们将这一天称为＂罗麻乃轰＂，是老虎送鬼的日子。
　　当天一早，村里有威望的人和参加祭祀的其他人以及老虎队一齐聚在庙山土主庙前。这回，仪式不同了，祭物改为一只黑色羽毛的公鸡（忌白、花白）。祭司再一次念唱《领生经》，然后杀鸡，用鸡毛蘸血粘在哦琐颇石和哦琐颇枝上。在讨得顺卦后，老虎再次化妆，再次跳舞。待鸡汤煮到两涨的时候，虎队开始人村驱邪。仪式上是不准穿白衣戴白帽的，也不准打洋伞、披蓑衣、戴雨帽；男女间更不准相互纠缠，不准触摸虎身，否则就会被认为是欺祖。
　　驱鬼时，香通要敲起羊皮鼓，山神则摇起神铃，唱《驱鬼扫邪经》。每户虎驱鬼邪结束时，房主都要用火枪朝天打一枪，据说只有这样才会增强驱邪的效力。当为120户人家驱邪完毕，早己是深更半夜了，不管这时多么疲惫，人们仍要将祸祟送到＂罗麻乃轰玛格＂，也就是虎送鬼处。这时跳虎就算全部结束了。
　　如果，仅仅把跳虎节看成是宗教祭祀或者干脆不屑一顾的话，你就错了，那是你没有理解其内在和其外延的深广意义。一个台湾同胞说，这是人类文明的早期的曙光，在现代文明的薰化中消失了，而在大山深处却保留了下来，这简直是奇迹。
　　跳虎节是神秘的，但不需要求解。只要你慢慢地感悟就行。过程，有时比结果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