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太想在自然和经济的面前有所功业,其结果显然是破坏了自然的节奏,成为市场经济的笑柄。 中国刚开始言说市场经济这个词语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说一句话:"市场经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我相信无论是今天高高在上的领导们,还是在市井里做生意的企业家,都懂这句话的道理。对"看不见的手",人只有一个办法:敬畏! 最近出现的一些事件,窃以为却或多或少显示了权力阶层的无知。比如北京购车摇号的政策迅速出台,就为很多受到一点经济学训练的人所不齿,以至于连在央视长年当嘉宾的马光远先生也忍不住说,自己这些年天天写文章讲的那些关于市场经济的基本道理,真的是白说了,有权力的人看上去不屑一顾,完全凭着领导的意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全然无视市场经济中那只看不见的手。 堵车,的确让所有人都心烦,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权力阶层和民间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方案。现在看到的北京摇号方案,至少有几个层面的逻辑是无法厘清的。第一,用行政的手段剥夺了一部分人买车的消费权利,涉及人口歧视的人权命题,更与开放的市场体系,与正在不断扩张的汽车产业是相悖的;第二,再一次忽略了市场的手段、价格的手段,权力再一次成为领导们随手拈来的砝码,有很多与市场有关的手段摆在这里,比如提高停车费,比如汽车牌照实行价格拍卖,但他们不选;第三,现在的摇号方法,几乎将二手车的市场全面抑制,这在一个低碳的时代,绿色经济、环保经济的时代,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中国人本来就热爱浪费,二手车的价值迅速贬值,这意味着北京人从此又多了一个铺张浪费的理由和途径。 还是那句话,市场经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它是一个相互关联的,非常具有逻辑性的完美系统。权力的过度介入,通常情况下,一定会破坏市场的自发演进。所以布坎南就说,经济学家除了观察分析市场的走向,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就是监督政府不要干扰市场。 可遗憾的是,我们的生活中,权力破坏市场的事实比比皆是,而且每次都振振有词。这次北京汽车限制政策的出台,几乎没有经过像样的听证会,从发布征求意见稿,到正式出台,时间竟然不足一个月。 此情此景,人们还能说一些什么呢?还是那句话,权力可以对着人群指手画脚,但不可能不去了解市场细密的关系架构。对于市场,权力惟一的办法,是敬畏,是行使一种有限的权力,而绝不是行使一种无限的权柄。 这个时候,我们有必要再一次大声说,敬畏其实是一种经济学的方法。这可以从治理沙漠、治理黄河的思维定势里找到见证。每次站在沙漠里,我都会怀疑那些"人定胜天"的说辞。现在我相信人类面对沙漠,首先需要建立的,应该是敬畏心理。即使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任何打算让沙漠变绿的乌托邦思维,如果不是愚昧,就应该只能解释为狂妄。看看我们的周围,只要有人光临的地方,沙漠不是朝着绿色的方向发展,而是朝着更大的污染发展。什么叫沙漠污染?从呼和浩特出发,往库布其沙漠的深处走,凡是有人正在开发的地方就有沙漠污染,天空是暗淡的,云朵脏了,沙子脏了,那些由人种植的、打算绿起来的树木,此时此刻变成了枯朽的风景。远远看上去,这种人工制造的枯朽,比那些绵延着的沙丘更让人孤独,让人难过,似乎死亡已经陈列在眼前了。 这仅仅是治理沙漠的错误么?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种经济思路的错误。 现在是需要我们建立敬畏之心的时候了。我曾经听赵诚先生讲黄万里,发现我们对黄河的态度与对沙漠的态度如出一辙。黄万里先生认为,黄河的泥沙随水而下,带来的是宽旷的冲积平原,这几乎是黄河文明的平台。在某种意义上,黄河的泥沙含量技术是自然的理性选择,一味地梦想黄河清,首先违背的,便是自然的法则。正是在这样的理性层面,黄万里先生一辈子反对主流的治黄思路,尤其反对在黄河上乱修大坝。可惜黄先生一介书生,没有人听得进他的大音,他一辈子都在上书,可是一辈子都没能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黄先生简直就像一个只有嘴巴没有四肢的人,空泛地呼吁了一辈子。 三门峡工程的主要动机就是"圣人出,黄河清"的思想。在这样的意义上,黄万里先生呼吁的,与其说是一种科学的治黄态度和方法,不如说是在呼吁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一种对"看不见的手"的必要尊重。可是我们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太想在自然和经济的面前有所功业,其结果显然是破坏了自然的节奏,成为市场经济的笑柄。 苏小和:财经作家,独立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