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

　　二、重返学校
　　3月中旬的一天，艳阳高照，春风送暖，我高高兴兴地来到学校。一跨进校门，我的心里就冷了半截，学校里破破落落，教室宿舍门窗洞开，一片狼籍。校道中间也长满了草，到处是烂叶枯枝，连路也掩没了。学校里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一片荒凉的景象。我走近图书馆大楼，那里更是一塌胡涂，那些睡床、桌椅板凳早已无翅而飞，地面上铺满了石头、碎砾和玻璃瓶，我们安装的电网也没有拆除。11月30日，紫中两派学生发生了大规模武斗，图书馆大楼是武斗最激烈的地方。
　　真是恰逢其时，当我走进学校时，光头义平、麻子张亮等几位同学也同时回到学校，他们正在校园里溜达。我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同学们，我回来了！＂义平他们听到我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向我走来，拍着手叫道：＂热烈欢迎别动队战友归队！热烈欢迎！欢迎欢迎！＂大家亲热地握手拥抱，大有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
　　我走上前去，揍了义平一拳：＂你们还那么猖狂，不怕联委们撕裂了你们？＂
　　张亮还了我一拳：＂打武斗时我们都不怕，现在还怕他们不成？＂
　　李海也附和了一声：＂现在两派都讲和了，他们还敢把我们怎么样？＂
　　看到他们个个都满脸红光，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怎么你们个个都成了胖子？＂
　　义平装着鬼脸：＂谁叫你当了逃兵？如果继续呆在滨海市，吃好玩好，不也跟我们一样吗？＂骤然爆发的大笑，打破了校园冷寂。
　　我还记得回校的使命，于是向他们打听：＂头头们都回来了吗？＂
　　＂王老师和韩司令他们还待在滨海，继续跟联总派的代表们谈判，看来我们这一派还有希望。＂李海满有信心地说。
　　＂不是还有希望，而是大有希望。＂张亮纠正道，说完大家又大笑起来。
　　溜达完我们便一齐去找住宿，宿舍里破烂不堪，连一张完整的睡床都没有，我们东寻西找，好容易才在西宿舍区找到一间房子，里面还有几张破烂的睡床，摇摇欲坠，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费尽了九牛五虎之力，才把睡床修理好了，这里便成了我们临时的住宿。11月30日学校里发生大武斗，我们把宿舍里所有的双架床都搬往图书馆作为临时工事，挡住了联总派武斗队的冲击。几个月后，在图书馆周围再也找不到一张完整的睡床了，它们早已无翅而飞，它们可能都成了附近村民们的战利品了。
　　第二天中午，我跟同学们一块到学校饭堂里用餐。饭堂里稀稀落落几个人，都是联委学生，他们看见我们走过来，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好象我们是外星来的客人，不过态度都显得温和，不象武斗之前那样怒目相向了。有一个联委学生还主动地向我们打个招呼，我们也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装着大方的样子，我们虽然被打败了，但傲气还在，还是一付雄纠纠的样子。
　　饭还没有吃完，一阵歌声飘进了饭堂：＂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队解放军战士手捧着饭盒，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了饭堂。
　　光头义平放下饭碗，站起来拍着手笑：＂看看，我们的保镖来了！＂
　　＂什么保镖？＂明明是解放军，怎么变成了保镖？我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学校里也来了解放军？他们是干什么的？＂
　　麻子张亮比划着解释：＂他们是xx军区独立团派来的，是来保护我们的。这一次我们是在他们的护送之下，才敢回到紫贝县的。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武斗，学校里住了一个排。以后我们如果到县城里去，必须有一两名解放军跟随保护。啧啧！我们成了中央首长啦！＂
　　几天后，我们几个人下县城去，身后果然跟随着两名解放军战士，我们走去哪里，他们就跟随去哪里，好象我们是犯人一样，感到相当别扭。我当时心里明白：他们名为保护，实为监视。这一个排的解放军是军区派来监视紫中井岗山学生的。
　　我们成天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在学校里东游游，西逛逛，什么事都干不了。我们当时刚回到学校，还不敢下到县城里去，因为局势还不太明朗，怕惹事。头头们还没有回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天，义平他们几个打牌，我感到无聊，想到图书馆去找几本书来消磨时间。可是一走到图书馆门前我就止步不前了：里面住满了解放军战士，他们正在坐在地板上学习毛主席著作。我不敢进去，找书的念头到此为止。
　　紫贝中学校园的范围很大，学生宿舍分两个区域：高中生住在西片，初中生住在东片。我们回校后仍然住在西宿舍区，联委学生住在东宿舍区。解放军住宿的图书馆的位置恰好在两个宿舍区中间。如果两派学生再次发生武斗，解放军可以做快速反应，隔开双方，以达到制止武斗的目的。
　　解放军的用心良苦我们心明肚知，但我认为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自从大武斗之后，紫中井岗山学生就再也没有当年造反时那种好斗的气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