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老家来人找我,匆忙放下手中的笔直奔传达室。 "你是……?"我看着"陌生"的面孔诧异地问。 "我是你柱子嫂--田妮。"田妮快人快语,好开玩笑,"当了官不认识我了!" 田妮,五年前春节期间,我探家时见过几次。那时的田妮刚与柱子哥完婚,正值新娘之时,水灵灵的,整个人儿一支盛开的花朵。可站在我面前的女人,俨然一副出苦力干粗活的施工女形象,清瘦的脸黑黢黢的,寻不到少妇光泽靓丽的影子,看上去足有四十岁。而田妮,在我的记忆里最多也不到三十岁,正值青春四射的时候,说啥也不可能变成这般模样。 "我是来还给你钱的。" "啥钱?"她从来没向我借过钱,说到还钱,我一头雾水。 "祥子兄哩,你贵人多忘事。我没借过你的不假,但柱子借过吧?" 柱子的确借过我的钱。柱子弟兄们多,轮到他结婚时,年老的父母已没有了经济能力,结婚的三万元费用全都是借来的,我借给了柱子三千元。谁也不曾想到结婚的当年底,柱子就换上了白血病。旧账未还又拉新债,叫人可惜的是十万元没有救活柱子的命。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惋惜声中不乏有叹息声,年轻的媳妇拍拍屁股抱着孩子走了,父母年老体弱没能力,找谁要去? 柱子死了,她田妮还!田妮对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说。她人不死账不赖,只要是柱子他俩结婚欠的钱、柱子治病拉的账都会一个子儿不少地还清。净说大话,街坊邻居不少人撇撇嘴,一个媳妇家带着个孩子,你凭啥还?更有甚者说,她要能还上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二十刚出头的媳妇能住着就算柱子娘烧高香了,还指望她还账,真是槐树底下做春梦尽想好事。 娘家哥哥不愿让田妮受罪。知道后,他气冲冲地跑到田妮的婆家找到田妮拉着田妮就走。田妮死活不肯,她哭着对哥哥说,哥哥,我是柱子的媳妇,困难时乡亲们帮了俺,谁挣钱都不容易,俺咋能闷着良心不还跟你走人呢?哥哥气得跺了一阵子脚,最后扔了句"没有卖后悔药的"就走了。 田妮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母亲在柱子去世的半年后打电话对我说。田妮一门心思扑在了挣钱上,无论粗活重活再脏再累,只要挣钱挣大钱,她都不挑不捡争着干,一年不到她整个人儿变了样,脸黑了人瘦了,女人的腔减少了,怪可怜的。我对母亲说,你老人家告诉柱子嫂他俩结婚借的钱不要来了。母亲说,唉,田妮太犟了,借给他们夫妻俩的钱,谁说不要给谁急! "不是早就叫俺娘给你说不要了吗?" "不要就是寒碜俺。给你这张存折,密码写在上面了。"田妮把折塞到我手里,"该钱还账天经地义。" "五嫂,到家坐坐吧!"我向主任请了半天假后对田妮说。 "不了,下午一点半还得上班。我和柱子谢谢你了!"田妮说着向我鞠了个躬扭身就消失在人流里…… 今年"五一"刚到家,母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好人咋就不长寿!我问母亲咋了。母亲擦擦有些湿润的双眼唠叨开了,你五嫂不行了,她是活活累死的,你快去看看她吧,都上灵床了。 我提着一箱奶一溜小跑地来到田妮家。果真如母亲所说,田妮躺在屋当门的小床上,大娘坐在小床边,眼里噙着浑浊的泪花,大有欲哭不能的样子。我不想惊动奄奄一息的田妮,便站在当院里给大娘摆手。 "大娘,五嫂得的啥病这么快?" "俺也说不准,反正是看不好的病。" "那也不能等死啊!" "田妮知道自己换上了绝症后死活不住院,俺犟着住了七天,昨天出的院。" "娘,祥子兄哩吗?" 听到甜妮微弱的声音,我和大娘快步跨到床前。此时,田妮已向我伸出她那骨瘦如柴的右手,我赶紧把手伸过去,她抓住了我的手,脸上露出了微笑,断断续续地对我说:"祥子兄哩,俺……把……账…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