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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黄昏是这样的寒冷,百来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子仿佛被冻成了古老的水墨画,静谧、深邃,幽暗到令人打颤。窄小的巷子里连只觅食的狗或者打盹的公鸡也看不到了,沟沟洼洼的小路又已经开始上冻,走上去脚都是疼的···- 夕阳早就模糊,没有了一点点温度,只能任由墙角隐匿的残雪悠闲地炫耀洁白的皮肤;风不停的刮,放肆的摆弄着干巴巴的树枝,磨出一声又一声极不情愿的吱吱嘎嘎···- 这吱嘎声,细听来,竟与老汪奶削红薯皮的声音颇是协调。在村西北角那座用泥坯和柴扉围起的小院子里,年逾古稀的老汪奶正细心的准备晚饭。老汪奶削红薯皮的技术是十分娴熟的----她已经削过几十年了,以至于那把已然被岁月啃了两个豁口的菜刀,依旧不减锋利。- 本来这个工作,是可以借着30瓦的小灯泡在暖和一点的堂屋里完成的。但事情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三天前在屋后的田野里追赶那只调皮的小羊羔时,一不小心把脚脖崴着了。虽然只是微肿,又已经贴上膏药,但毕竟年事已高,还是需要好几天的修养的。所以能够不动,就不再动。- 还好小斌已经12岁了,农村的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已经能够打点许多事情,所以羊不至于挨饿----它们,可是老汪奶的命根子啊!- 篾条小馍框盛满冰灵的红薯时,门外走来了熟悉的脚步。老汪奶赶忙抬头去看,果然,大斌回来了。 "放假了?"老汪奶的皱纹顿时舒展,急切的问。 "嗯,"大斌轻轻的回答,"书包和被子都放家里了。" "喔,累吗?" "不累,有点瞌睡。"大斌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转问道"我爸妈还没有回来吗?" 老汪奶适才泛光的眸子一下子又黯淡下来了,"前几天打电话说就要回来,到现在还没有个信儿···" "外边能有多少钱呢?一年了,也不回家看看···"老王奶叹着长长的气,就要起身去灶屋。谁知脚脖一疼,竟险些摔倒。大斌赶忙上前扶住, 担心的问:"奶,你脚咋了?" "嗨···老了,什么都干不了了···"老汪奶又是一声叹息,断断续续的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奶奶的叙述,大斌不禁一阵的心酸。把奶奶扶到灶屋后,他立即去找了弟弟回来,弟兄两个不会做饭,但却把秸秆劈柴们烧的劈啪作响,很快,泥土砌起的老地锅里熬了甜甜的红薯稀饭,小地锅里煎出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鸡蛋是邻居们看望老汪奶时送来的,老汪奶不舍得吃,就为孙子们留着了。 饭刚盛出,二叔七岁的女儿小糖来了,正好端着小半碗的干米饭。老汪奶于是给她夹了足够的煎蛋,小糖咧开嘴巴格格的笑个不停,小斌却把白眼一翻,嘟囔道:"看二婶多会掐时间,哪一回都这么巧。",小糖立即不再得意,大口大口的扒着碗里的饭菜回去了。 夜里老汪奶要去大斌家睡的,其实也不过就一墙之隔。但是在眼下的农村,如果家里没有一个大人,许多家什就几乎不能说是自己的;小斌也要听到奶奶的嘱咐才能入睡------毕竟这样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