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中光源氏人物形象 在光源氏诸多的风流案中有一个细节给我印象深刻。那是源氏对夕颜的侍女右近说的话:"我自己生性柔弱,没有决断,所以喜欢柔弱的人。"右近说:"公子喜欢这种性格,小姐正是最合适的人物,可惜短命而死"。 这几句简短的对话透出两个信息。一是源氏自视自己是柔弱的人;二是他视那些柔弱的女性和自己是同类。 源氏说自己柔弱有点出人意料,这话出现在书中第四回,当时的源氏才17岁,正是少年气盛之时,没有经受任何的人生磨难,大权在握的桐壶帝作为源氏的亲生父亲对他无限宠爱,源氏做事有恃无恐,哪来的柔弱感觉呢? 原因书中没有明确地指明,但从情节中我们可以猜测。 首先,这应该是身处宫廷的源氏在目睹多次权利争斗时对自己性格不得已的定位。光源氏虽然长得可与日月同辉,世人称"光华公子",但他的才华主要是在艺术领域,他的性格和外貌均有几分女性的柔弱和美丽,他很会与女人相处,但对其他事情兴趣不大。他在受到排挤时更是任情游乐,不问政事。即使后来曾一度大权在握,但他对权术的兴趣,对政治家所应该具有的残忍、果断、坚决等性格特征也不是完全具备。和同性在一起,男性的强悍和粗犷对他是一种压迫,头中将和兵部卿大人就曾经面对源氏的美貌,色情心动,但权力斗争不同于调情,他对自己性格中柔弱的部分是有充分感觉和清醒认识的。 其次,光源氏的生活方式及价值追求和当时整个社会对一个男人的要求相悖,这种相悖无形中对源氏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虽然他从不改悔,但心理还是有惭愧的。源氏每天忙于寻求幽会的机缘,非常辛苦地东钻西营,只要听说哪里有可能的美女,他都要派人打听,然后亲身前往。他不仅出入宫廷贵族之家,也不惜屈尊到市井贫民人家探望;对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一律平等看待。因为过去的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这使他闹出很多笑话,未摘花就是听人传说而错误地撞上的。对他的这种行为宫廷从上至下的态度是不屑的。每次看到这样的事情仆人都要发出讥笑,背后议论他无孔不入;父亲桐壶帝也因为六条妃子郑重地向源氏发出批评:"象你这样任情恣意,轻薄好色,势必遭受世人讥评。"说时脸色甚是不快,源氏也只有恭恭敬敬地听训的份。中国有"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的说法,日本当时作为深受中国影响的一个东方国家,对女人及情感在人生中的地位和比重的观念想来也不会相差很远,而源氏的做法当时显然是异类。 和同时代的男性相比,他对女人整体上有着一些怜香惜玉的感情,他一生的主要精力是放在女人身上的,对于与他接触的女人都尽量善待,包括象华散里、未摘花等长相不漂亮的女人也在他的保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在这方面是乐此不疲,心甘情愿的。从这方面说,紫式部是把他当作平安时代理想的男性贵族形象来写的。 但正是这个柔弱的人,身上同时有自身无法根除的矛盾和缺撼,这些矛盾和弱点纠集到一起,加上当时社会观念这一强大后盾的纵容,人性中尚存的丑恶常常在源氏身上显露出来。在比他更弱的女子面前,他强硬无礼,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需要。比如他强迫空蝉,与胧月夜的第一次相遇也带有强暴的成分,尤其是对轩端荻的诱奸,紫式部用"浮薄少年的不良之心"加以感叹。他对自己和女人采用两套衡量标准。源氏自己受欲望趋使,却瞧不起听从肉体欲望和感情召唤的女人,对胧月夜时冷时热;自己偷东摸西,却不能忍受三公主的不贞。他无法调和自身欲望和理性的矛盾,即使面对真情,欲望仍然能驱使他无休止地从一个女人流到另一个女人那里。 关于男性的欲望,很多作家有过论述和描绘。由于它是人性中最隐秘且不可理喻的地方,一个隐藏在深深的水下的潜意识部分,很多作家把这看作是一个重要的、值得费力气思考的领域。写过《查太赖夫人的情人》的英国小说家劳伦斯说过这样的话"男人有着双重欲望,即浅显的和深远的,表面的、个人的、暂时的欲望和内在的、非个人的及久远的巨大欲望。一时的欲望很容易辨别,但别的,那些深层次的,则难以辨别。"他的话指明了这个领域的形态,是复杂而多层次的。我们这里暂且先采用他的深层次和浅层次的说法,然后我们从其他文学作品中就会找到很多在深层次和浅层次之间摇摆和挣扎的男人,看看源氏的深层和浅层欲望是什么呢? 对这种男人心态的研究,有的作家取得了比劳伦斯更接近本质的结论。最典型、最有深度的当属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在那部小说里,我们看到渥伦斯基在得到安娜、表层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尚有的顽固且深藏心底的烦恼,即深层欲望不得满足时无法安宁的躁动情绪。在渥伦斯基那里,这种深层次的欲望表现为广阔的社会交际空间、来去无碍的自由感、被众人肯定的社会地位、显示自己不可缺少的能力和成就展示。安娜和渥伦斯基的不同在于,安娜的生活有了渥伦斯基就基本满足了,渥伦斯基的生活有了安娜还远远不够,用什么填充自己的一生,什么能使自己得到满足,两性生活欲望的差异是很大的。安娜的哭闹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她不能改变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托尔斯泰也正是这样写的。 在《源氏物语》这里,紫式部凭着女人本能的敏感天性在一千多年前也捕捉到了托尔斯泰所注意的两性差异问题。当然,光源氏和渥伦斯基是不同的两种男人。光源氏没有渥伦斯基的社会抱负和野心,这是两个人不同的地方。但他们更多的是本质的相同之处,光源式的问题也不在一时的欲望,他滥情的原因似乎也不是表层欲望的难以满足,他有妻有妾,情人无数,屡次表明男女之事没有情感不是好的。由于源氏只有在女人这里才能找到他的自尊、价值以及驾驭全局的主动感,他的生活的主要内容是长久地与女人周旋,因此他的深层欲望表现为对女性美的贪得无厌的追求上。他把这当成一生的事业去作,而不是得到一个、两个女人就满足了,也不是得到爱情就满足了。源氏和他身边的女人的生活欲望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正如渥伦斯基和安娜的不同一样。 一个男人如果把自己的深层欲望放在社会中去寻找满足,虽然可能摔得头破血流,随着成功的标杆不断升高而欲求无限,悲剧居多,但起码这种生活态度是受到社会主流的肯定和尊重的,如果有所成就就更能锦上添花。而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精力和理想放在追求女性美上,想阅尽人间美色,就太离谱了。首先他是无法得到社会正统力量的肯定的;其次,女性美千差万别,无法穷尽,哪里有极致和尽头呢?再次,对于象光源氏这样的追求者来说,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最好的永远是得不到的那一个,这几乎是一种规律和定数,悲剧不发生他是不会停下来的;最后,就象吃了太多的美味造成味觉迟钝一样,经历的太多,即使遇到最适合自己的,麻木而迟钝的大脑也早已不知道珍惜了。因此,虽然源氏也曾屡次发誓,要守着紫姬这样一个人安心生活,虽然他在自己的行径面前有忏悔、有苦恼,但他的生活早已成为一种惯性,无法控制,离最初的幸福愿望越来越远了。 当紫姬黯然死去时,光源氏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他人的伤害及对自身生活的破坏,而此刻的他已经是52岁的人了,可能他也感到累了。书中写他53--60之间遁世在嵯峨院,大约死的时间也就是这个时期,隐遁的源氏也不再是世间的源氏了,人间的源氏一定要悲剧才能唤醒他,一定要等到生命之火快熄灭时才醒悟,从这个角度说,人的本性真是愚钝啊!也是从这个角度展开想,《源氏物语》可能部分地触及了人性中本质的东西。虽然紫式部在书中表白:"作者女流之辈,不敢侈谈天下大事。"但我认为她并不逊色。好在今天的女性和男人一样,有更大的舞台空间可以起舞,爱情也变得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在这样的世界里,理想的和更加合理的两性关系的出现也就不远了吧? 《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是怎样的人 光源氏的生活方式及价值追求和当时整个社会对一个男人的要求相悖,这种相悖无形中对源氏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虽然他从不改悔,但心理还是有惭愧的。源氏每天忙于寻求幽会的机缘,非常辛苦地东钻西营,只要听说哪里有可能的美女,他都要派人打听,然后亲身前往。他不仅出入宫廷贵族之家,也不惜屈尊到市井贫民人家探望;对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一律平等看待。因为过去的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这使他闹出很多笑话,末摘花就是听人传说而错误地撞上的。对他的这种行为宫廷从上至下的态度是不屑的。每次看到这样的事情仆人都要发出讥笑,背后议论他无孔不入;父亲桐壶帝也因为六条妃子郑重地向源氏发出批评:"象你这样任情恣意,轻薄好色,势必遭受世人讥评。"说时脸色甚是不快,源氏也只有恭恭敬敬地听训的份。中国有"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的说法,日本当时作为深受中国影响的一个东方国家,对女人及情感在人生中的地位和比重的观念想来也不会相差很远,而源氏的做法当时显然是异类。 和同时代的男性相比,他对女人整体上有着一些怜香惜玉的感情,他一生的主要精力是放在女人身上的,对于与他接触的女人都尽量善待,包括像花散里、末摘花等长相并不漂亮的女人也在他的保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在这方面是乐此不疲,心甘情愿的。从这方面说,紫式部是把他当作平安时代理想的男性贵族形象来写的。 但正是这个柔弱的人,身上同时有着自身无法根除的矛盾和缺憾,这些矛盾和弱点纠集到一起,加上当时社会观念这一强大后盾的纵容,人性中尚存的丑恶常常在源氏身上显露出来。在比他更弱的女子面前,他强硬无礼,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需要。比如他强迫空蝉,与胧月夜的第一次相遇也带有强暴的成分,尤其是对轩端荻的诱奸,紫式部用"浮薄少年的不良之心"加以感叹。他对自己和女人采用两套衡量标准。源氏自己受欲望趋使,却瞧不起听从肉体欲望和感情召唤的女人,对胧月夜时冷时热;自己偷东摸西,却不能忍受三公主的不贞。而与那些爱他的女人的最大矛盾之处,是他无法调和自身欲望和理性的矛盾,面对真情,欲望驱使他仍然无休止地从一个女人流到另一个女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