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背对的方向 审讯接连几天,硬骨头的男人最后在电棒的威逼之下,终于敲开了钢铁般坚硬的嘴巴,坦白了所有的事实。 男婴的到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拥有儿子的终极梦想,却不想换来的是空空如也的重担,生生的把自己所有的傲骨全部折断,低下高昂的头颅。 坦诚的后果不见得就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宣扬之道,八十年代末端的尾稍依旧黑暗到足以吞噬人对政府,对领导的全部信心。 追查已近尾声。最后的通告却在宣布的那一刻重重的压断了这个小家庭残存不多的脊梁。整整八千元的罚款,笼走了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星点氧气,整片整片的二氧化碳围困了生存之道。 小链禾已经被"负责人"搜寻到藏匿的身影。依法扣押在执法人手里,谎称国家替你暂时照看这弱小的生命,实际却是在光鲜亮丽的告诉你孩子在我们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怎不是勒索的孪生兄弟,换汤不换药的伎俩? 松绑的双手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从大大的铁箍里抽出,怎么面对接下来艰难的筹款,年轻的夫妻瞬间弯折了腰。自身难保的泥菩萨现状已经不能再去过问小男婴的去向,不久前的那个斩钉截铁的承诺如炮灰般随风飘散。 夫妻艰难的推开家门,室内是死寂死寂的沉默。原来在半个小时以前教师已被告知了巨额罚款的消息,雪上加霜的寒冬笼罩了这个小小的家庭。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料理遍体的伤痕,商议如何面对眼前的关卡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孩子的性命,或者命运,只在旦夕间,这贴着国家罚款的勒索标签,光明正大的展现在世人眼前,对付的无奈只有"认栽"。 一个月,筹款的进程已经停滞不前,整个村庄的门槛都被踏平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接下来办法像生锈一样尽是疮痍。孩子一个月来到底怎样的情况,密封的消息紧锁着每个人额间的双眉,难以张扬。后悔像枝蔓一样与日延展,缠绕心间。小禾终究成为家人最真实的牵挂,血浓于水的亲情挑高了最鲜亮的战旗。 基本在砸锅卖铁,各门踏平的艰苦坚持下,八千元的巨额罚款在角角分分的参与里划上了最终的句号。小链禾的命用八千块钱换回来了,是家人用血泪攒动起的昂贵的身价。 事态在黑暗的幕布下进行,自然在被揭开的时候要给予其敢于见光的勇气。奸邪的笑在还不见人的三十秒前就张狂的闯进大门,是"为人民服务"的大书记大驾光临,自然携带着为人民着想的厚礼。 "老夫子啊,村里考虑到您一心膜拜知识,想把知识传播到更远更需要的地方去,上级已经完全批准你们全家搬离东禾庄的申请,时间可长可短,你们可随时启程,晨曦也好,暮晚也罢,为避骄阳也好,为躲狂雨也罢…哈哈,这是文件证明,我是交到你们手上了呵。"虚假的祝贺只是在为扫除黑暗的阳光披上最恶心的外衣,心知肚明的众人没有打破主任这个人激动的演讲,时间按兵不动的窥视着房间的一切。 送走了"送礼之人",男人把门重重的掩上,之前的惩罚已经让男人火爆的脾气暂时消了下去,在强势面前自己的怒火只有藏拙,否则吃亏的只是自己。 "爹,这是要赶我们走么?什么意思,打也打了,钱也交了,还想怎样,我看他们是欺人太甚。"男人还是按捺不住的问了。 "是啊,不是永久性的赶我们走,只是暂时的放逐吧,他们这样就可以慢慢的消化我们交的钱了,真是‘用心良苦’啊!这表面看来自主权在我们的手上,是留是走我们自己决定,实则却是……呵呵…"教师无奈的自嘲般的笑声结束了室内的愤愤不平,毕竟事件是一家人自己造就的,谁都怪不得。 苛刻的气氛下,小禾静静地在摇篮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做声响。只是,可怜的小禾在经历了这一切被安排的命运之后又会怎样继续成长呢? 经过了这般浩劫,家中已是一贫如洗了,没什么可以收拾的行李,简单的行装只有轻便的衣服,甚是轻松。这次离开就像去远方开拓另一个家,白手起家里充满着艰辛和无奈。从事情发生到如今,短短的几个月,一切已恍如隔世,人是物非。阴霾笼罩在一家人的头上,久散不去。或许暂时的离开真的是最佳的选择。 小禾的二姨夫妇在他们离开前的最后一夜前来拜访,送行变得不再凄迷,而是无奈和苦楚。 谈话中,妻子大胆的说出了一个提议,惊讶了现场的所有人。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提议还会在这个时刻值得执行? 室内的烛光很暗淡,吐在空中的火舌努力戏闹着每个不理睬它的主人。 "我们款也罚了交了,小禾回来了,现在在这种境况之下却还是被逼迫出去再闯荡出一个家,实在是……我这样琢磨着,之前我们把小禾交给姐和姐夫照看,现在这境况带着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难了,这去城市肯定也是难如登天,所以想拜托姐和姐夫再帮忙照看小禾,等我们在城市扎下根再回来接她,或者有一天再回东禾村,或者,或者,如果二姐姐夫喜欢小禾就送给你们,反正你们也只有一个孩子,你们看…二姐姐夫,这忙…" 听完这个"有计划"的提议,大家都震惊了数十秒,尤其这是从相对最爱小禾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这到底是之前因为小禾而被折磨的精神恍惚的产物还是一个做母亲的在努力找寻对孩子最好的道路,亦或是这妻子还有另外的打算和"计谋"? 静止的时间给了大家咀嚼消化吸收的当儿,毕竟眼前的牛排是烤焦的状态。 "这个提议我和你姐夫接受,妹,在这困难的时刻我们能出点力是求之不得,还就怕一无是处,小禾就交给我们吧,等你们过了这段非常时期,你们想要回去或者留在我家都随你们。" 一张嘴就是慷慨的气势,彰显着家人之间可贵的亲情,大有羡煞旁人的趋势,只是等到事情真到未来选择的时候,都还能如今日所言一样无比大方么? 女人一边哭着一边感谢二姐这比慷慨解囊还可贵的帮助,这些日子自己真的被折磨的快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在这最难得时刻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很快,室内多了阵阵欢笑,这是这段时间来的第一次笑声,婴儿的,大人的,互相逗闹的,事情终于在最难过的时候柳暗花明了一村。 第二天清晨,空气仿佛格外的清新扑鼻,撩人情思。挫难过去了,疼痛过去了,尽管此去一切未卜,但没有结局的终点更能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美好或者凄惨,平分秋色。一家人的行程在今天既把之前的黑点划上了句号,同时又划开了生活的另一个起点号,事态会怎样的发展下去呢? 二姨夫妇抱着毫不知情的小禾挥手告别了自己基本未识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的身影和家人乘坐的车影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叉开,移动,远去……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别什么时候可以重聚离散的家庭宴席?谁也不知道今日的一别可能成为某些人最终的永别?谁也不知道有些遗憾你倾尽终身都将难以弥补? 这些疑问没有人去回答,也没有人能回答,唯有尘封在暂时真空的空间,等待另一股气体的输入,然后激活。 路漫漫,难见不可及的终点,未知在等待,等待最终的成长和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