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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破碎


  美丽的破碎(一)
  有人说幸福与不幸要到死后才能评定,也有人说痛苦是人生的伤口,但对于哑妹来说,一切都如破碎的玻璃,闪着耀眼的疼痛。
  哑妹13岁前其实不哑,她叫王诗荷,虽是出生在下甲乡坪山的大山里,但她人如其名,生得窈窕动人、玲珑清纯,闪动着水灵灵的眼睛真是惹人爱。这天,王诗荷显得特别的高兴,因为在她的心里有双喜临门,一是她家前几天才迁了新居,从高高的岩石山里迁到现在的加西弯河边住,在两层的楼房里,她有了自己的房间,二是今天她就要去下甲中学参加小学毕业考,她想她一定能给大家考个第一名回来,让家人脸上也风光风光。这天的天气特别糟糕,雨下得好大,周遭的树在风里无力地摇曳,加西弯地小河水位迅速地上涨,浑浊淹没了河两岸的庄稼,但这并不影响王诗荷的心情,她从来不在意要去怎样评定幸福,她感觉自己就是可以创造幸福的精灵,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在去下甲街上考试的车上,她雀跃地探出头来,让风吹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大颗大颗的雨打在脸上,她觉得特别痛快,她好想欢呼,但受着传统礼教的她只好放弃这放纵的举动,听老师的话,缩回头,和老师、同学一道讨论起考试的有关事项来。
  考试回来的当天晚上,诗荷感觉特别疲惫,她想可能是自己很少出门,可能是去考试太累了,休息下一定会好的。加西河流域的村民们到处一片混乱,大家没日没夜地守在河边,抢收庄稼。没想诗荷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夜晚八点抢收稻谷回来的父母见屋里黑灯瞎火的,重男轻女的母亲开口便骂诗荷,六岁的弟弟见状才说,姐姐好像生病了,她咳嗽得厉害。爸爸向来是疼惜诗荷的,诗荷的名字就是爸爸给起的,他就希望女儿长大了能如诗如画,美丽大方,聪颖可人,这诗荷还真如爸爸所愿,叫他怎能不疼惜呢。可当时妈妈是不同意的,非得给她起个"招弟,引弟"的小名才是,直到弟弟真的出世了才放弃这愚蠢的想法。爸爸来到诗荷的房间轻唤她的名字,不见应声,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把他吓坏了,诗荷正发着高烧,爸爸焦急地叫醒她,见是爸爸,懂事的诗荷努力地睁开眼睛安慰爸爸。
  第二天天还没亮,妈妈就吵醒家人,又要出去抢收稻谷,爸爸说,"不得,咱今天不去了,诗荷这孩子高烧不退,我不放心她"。妈妈恼火了,"不就感个冒发点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去收,今年还吃不吃呀,她怕是懒得去收稻谷,装也装点吧"。"你看你,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诗荷这孩子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到大就没见你疼惜过"。"就你疼惜,都是你惯坏的,再说了,现在河水不断往上涨,不快点抢收,晚稻今年看是种不下了,一年的生计你还管不管啦,再说有她弟弟在家看着她,死不了"。
  诗荷在房里听着父母的对话,她感觉天旋地转,她想起一直以来妈妈对她的恼怒及爸爸的无可奈何,一切像眼中的泪水在她眼圈里打转,然后又涌进心里,在心里翻滚,疼痛便蔓延开来。她努力地支起身,来到厨房,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她脸上,憔悴的她眼睛里再没有了原来的灵气,像是冬季的枯井没了生气。
  "爸,你去吧,我没什么事了,我煮早饭等你们回来。"她使尽混身的力气,苍白的笑容掩饰了透支的底气。
  爸爸见诗荷能起床了,关照几句就出去了,弟弟还没起床,诗荷觉得混身无力,混身像火烧一样,眼前的东西总在清晰与模糊间交替。她靠着屋外阳台的柱子,觉得舒服一些了,用手把头发扎在后面,感觉满意后又拿了毛巾接着屋檐水洗脸,屋檐水打在她滚烫的手上,她觉得好舒服,她戏着手中的水,心想,这雨是不是会一直下个不停,有一天会不会淹过她家的新房,这是不是小龙女伤心再哭泣,这雨下得如此久,如此悲凉,一定是小龙女伤心了,想着想着,她的心里感觉一阵阵悲凉。
  "姐姐,你在干嘛,我饿了,我想吃饭"。刚起来的弟弟见诗荷戏水出神,他也排着姐姐旁边伸手去接屋檐水玩。诗荷这才意识到她该煮饭去了,"好,姐姐这就去煮饭你给吃,但你要听话,别玩水,会生病的,像姐姐一样会不舒服"。说完,转身间一股脑儿地摔在地上,她感觉远山和她家的新房都在打转,她跟不上的这频率,无法站立。"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弟弟拖着她,大声地叫醒她,他稚嫩的小手并不能给姐姐一个站立的支点,只好哇哇地大哭起来,诗荷见状,握紧弟弟的手,"乖,不哭,姐姐没事,去看电视吧,姐这就去给你煮饭吃"她再一次使尽混身乏术,总算站了起来,走进柴房。
  中午爸先回来,见厨房里并没有诗荷的影子,灶上也没有煮饭,连火都没有烧,去诗荷房里也不见人影,急坏了,"你姐姐去哪了?""姐去烧火煮饭了"。可把爸爸急坏了,去柴房一看,可怜的诗荷一头扎在柴房里,手里还握着几条干柴。爸爸把她抱回房里,他像头受伤的狮子,大声的叫着她的名字,诗荷微微睁开眼睛,"爸爸,我难受……"接着又昏睡过去了,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挤出来。"诗荷乖,爸爸这就送你去医院,不会再让你难受。"他抱着诗荷正要往外赶,正好碰上背着谷子回来的妈妈。
  "你这是要抱她去哪呀"?
  "当然是去医院呀,这孩子一直高烧不退,会烧坏的。"
  "去去去,你有钱去吗?"
  爸爸迟疑在那,这没钱怎么看医生呀!他陷入了苦恼,把诗荷放回床上就打算出去借钱。
  "借钱?起房子借的钱都还没还上呢,现在又上哪借呀?"
  "这人命关天的事,人家一定会借的"。
  "借钱借钱,这借那借的,拿什么还呀,不就是感冒发烧的,有必要去医院浪费那个钱嘛?听说‘打灯火’能治这病,村上不有好几个孩子病了都是‘打灯火’好的吗,要不咱也请黄三婆来帮打灯火看看情况先?"
  爸爸愣在那里,听妈妈的话,也抱着试试的态度,转身进了雨里。
  在风雨里折腾了半天,总算把七十多岁的黄三婆给请来了,黄三婆平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一到刮风下雨的就会关节痛,但对"打灯火"她可是行家。
  打灯火完之后,爸爸一直守在诗荷的床边等她醒了,他再也不想听到诗荷说"爸爸,我难受",诗荷的烧果然慢慢地退下了,第二天一早,爸爸摇了摇她的肩,唤着她的名字。诗荷像是听见了,她微微睁开眼睛,见爸爸惊喜而担心的样子,王诗荷的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始终也没说出来,然后两排泪水就淌了出来。
  从此诗荷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名字也被"哑妹"所取带,即便她依然闪着水灵灵的双眼,依然出落得楚楚动人。
  一个月后,凌云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么些王诗荷的家里,只是她变哑的消息早已在周围传开,大家都叫她"哑妹",起初"哑妹"几个字就像针一样一次次地扎着诗荷的心,可不久,就连爸爸也叫她"哑妹"了,她也就习惯了,大家几乎忘了王诗荷这个本名。她果然考了第一名,爸爸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泪水便灌满眼角,他想"诗荷她现在是哑妹,她再也不能去念书了,是那场天杀的雨,是钱,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害了她,多可怜的孩子!"哑妹似乎看出爸爸的心思,她拿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然后揉搓做一团攥在手里,冲爸爸摇摇头,然后笑笑,她这是想安慰爸爸"我没事"爸爸见状,再也没忍住眼中的泪水,愣是流了出来,他搂着哑妹的头发,"哑妹,你怨爸爸吧,是我对不住你"。而一旁的妈妈却说,"这不能去读也是好事,帮忙干几年活,找个婆家嫁了,再说弟弟也要读书了,家里又没个钱,哑都哑了,读那么多书也白读了"。哑妹摇摇头,为爸爸擦着眼泪,只是笑,一直笑,似乎并不在意妈妈的狠心。
  安慰完爸爸,哑妹走进房里,把揉乱的录取通知书展平开来,看了又看,泪水总算挤了出来,她把录取通知书折叠好,放进枕头下的一个小木盒里。
  同龄人都上中学去了,哑妹习惯了目送他们的背影,静静地想象着中学校园里的种种美好。一个个不眠的深夜,她总忍不住打开小木盒,展开那凌云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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