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崔宏,位列八部大人之天部大人,地位尊崇,他出身清河崔氏——北朝汉族门阀士族第一大姓,幼年即以神童驰名。在那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年代,先后被前秦和后燕皇帝胁迫去做官,最后鲜卑人拓跋珪把他从东海边抓来,逼他共谋大业,他就如同一个贫困艺术家一样,出于种种无奈来创作他的作品:一个个礼制文明的蛮族帝国,据说大魏的国号,都是他拟定的。 长子崔浩继承乃父聪明,少年即以书法成名,但他无心撰写流行的骈体文,而用心于经史、律令和阴阳玄象之术,他不需要父亲的恩荫,二十岁就做了著作郎,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他崇尚汉人门第,以衣冠自诩,对来自太原王氏的青年王慧龙大家赞美,称其为"贵种"。 虽然引起鲜卑贵族长孙嵩的报复性弹劾,说他"叹服南人","讪鄙国化",皇帝拓跋焘也下旨谴责他的无状,但他依然性难驯。 另一方面,他轻视鲜卑蛮族,也包括汉人中地位相对低下的士族,就连他的两个同宗堂弟——崔模和崔颐,他也凭着自己是累世公卿,轻侮他们。 崔模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上茅房都要礼佛,崔浩则崇尚先王之道,最斥来自胡地的佛教,便嘲笑他:"持此头颅不净处跪是胡神也。"崔颐似乎混得比崔模好些,崔模就拉着他向人叫屈:桃简(崔浩小名)欺负我也就罢了,难道连崔颐也要欺负吗?据说后来就因这事,灭门的时候,拓跋焘独放过了这两个可怜虫。 崔浩的傲慢与偏见,让他注定是一位孤独的君子,有人崇拜他,没人喜欢他,除了同样孤独的老皇帝拓跋珪,这个戎马倥偬的帝国缔造者闲来就喜看他在纸上多情地挥洒,但皇帝毕竟老了,老而暴虐,为驱除斧声烛影他近乎发疯,甚至某大臣走路有些怪异就拉出去砍了。一时左右皆逃逸,群臣唯恐避之不及,独崔浩留在深宫坚持侍奉,有时彻夜不归,每当这时,老皇帝就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赐粥给这个特立独行的年轻人一碗粥喝。 但崔浩毕竟让别人在皇帝那里成了奸党,因为在朝廷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我们,一种是奸党。 从群臣的角度来说,崔浩已被"我们"排除在外,老皇帝最后没能逃出宿命,他被他的二儿子杀死,大儿子又杀死二儿子继承皇位,群臣希望崔浩这时受到应有的惩罚,可这个大儿子明元帝,简直比他父亲更宠信占星家崔浩,就连后宫突然出现兔子这种事,他都要询问崔浩,而崔浩占卜蛮夷进贡美女之兆,竟真的应验了。 当然崔浩之能,绝不仅如此。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两个都沾,两个都过硬。他不仅带上老父亲乘坐皇帝的轺车去郊外祭祀,在军国大事上,他也常常力挫群雄。在公元415年那次严酷的旱灾事件中,他成功地抵制住群臣执意迁都的莽撞决定;417年刘裕北伐、欲借道攻秦,他顽固地阻挠群臣向刘裕开战,认定南人劳师远征,就算攻下长安也守不住,虽然皇帝最后没听他,但用兵失败,"恨不用崔浩计"。 事实证明,凡崔浩说的都是对的,都要遵循,可是没人愿意接受这一点,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说,先知先觉者崔浩不过是撞大运。 当有一天史官来报,天上有个叫荧惑的星星无端逃逸而这颗星跑到哪里、哪里就会灭亡,龙庭震动,君前奏对的大臣们坚定地指出:只有崔浩能找到星星的下落。 崔浩在朝堂上搬出了圣典《左氏春秋》,他运用历史案例进行了预测。八月后,果然如他所言,在秦国发现了荧惑。很快国王姚兴死了,两儿子打起来,三年后,刘裕灭秦,群臣的这次艰辛的反攻以失败告终,再没人敢明着去刁难崔浩,因他连天上的事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