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临安街上,无念往平天府行去。 突然人群一片混乱,却见一身淡蓝长裙的女子使着轻功飞来。倾城之貌,不是血月又是何人?见其一脸慌乱,无念定了定,朝她身后看去。瞳孔一缩,竟是血瞳。然而那样拙劣的轻功,只能看着血瞳离她越来越近。 脚步一顿,往后挪了一寸,一把长剑直直插在脚尖前。看着血瞳冷冽的脸,女子脸色苍白。然而想要左手边逃去却是被血瞳的剑封死了,只得提剑去挡。哪有血瞳的狠厉果断,几个回合下来便胜负已分。 再不出手,她怕是凶多吉少了。挑开血瞳的剑,挡在女子身前,斩情指地,看向血瞳的眼凌厉得令人不敢直视。 "是你!"装作惊讶于无念的出现,还是咬牙道:"哼,就算你拦我我今日也要杀了她!" 无念却不理会他,斩情和着天残剑法便与血瞳缠斗在了一起。然,血瞳终是落了下风。血瞳心下了然,无念剑剑锁喉,这次是起了杀心了!自己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今天非栽在他手上不可! 再次挑开了血瞳刺来的一剑,无念趁着这个间隙一剑对着胸膛削去,这是必死的一剑。血瞳惊得心胆俱裂,索性不去躲避,而是运功朝着那女子而去,那样迅疾的一剑,却是将毕生所学运用到极致。 看着女子渐渐变白的脸,仿佛看到死亡和自己近在咫尺。无念终是强行收回斩情,轻功一跃至女子身前,怎奈那剑实在太快,跟本来不及抵挡,已从无念后背刺入。强忍着剧痛,无念推开身前的女子,然后朝身后一剑砍下,直将没入身体的剑斩断。无念虽身负重伤,然血瞳要杀他却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没了剑。不甘地看了无念一眼,血瞳翻墙远去。 用斩情撑着身体,无念只觉得疲惫难耐,眼前已是天旋地转。倒地前,隐约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急切传来,"你怎么样了?能听见我说话吗......" 睁开眼时,无念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却不是在客栈里。立马坐了起来,无奈扯着背上的伤口,复又躺了回去。这是哪?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悄悄观察起四周,这间屋子是由竹子搭建而成,屋内虽简陋,却是一尘不染。桌上茶具一副,窗开着,映入室内的是一树树桃花,那样妖冶,那样安静,远处似有泉水叮咚,有如仙乐。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从往生谷马不停蹄地赶至临安,一路风尘。现在突然安定下来,赏着这般春色,无念一时间有种非人世的恍惚。 "吱" 推门声打断了无念的思绪,却是那天所救的蓝衣女子。看她手上拿着一碗药,因为倒得太满,走走停停,生怕把药洒了。一看就不是常伺候人的,这种事怕是做得少之又少吧。 "姑娘,是你救了我?"无念率先开口。 "不,是公子救了我才对。"血月淡淡,一惯的清冷。 "如此,便扯平了吧。"无念微笑,"只是无念现在伤重,怕是要叨扰姑娘些时日了。" "既是救命恩人,又何来叨扰之说,公子客气了。" 这样的语气似乎从前听过,那一瞬无念将眼前的女子与会士山庄所遇女子重合,然而一想到这女子的轻功与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无念只得将这念头甩开。 "公子,吃药了。"毕竟从小在杀手场长大,这种事没做过,多少有些不自然。 "哦,多谢。" 伸手去接碗,却发现自己是躺着的,根本无法自己吃药,一时间手僵在半空。血月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然让自己喂他,这样亲密的动作从未与人做过,更何况对方是男子。将碗往床沿一放,血月便跑出了门去,门关上的一刻,一道声音细细传来,"男女不便,你,你还是自己喝吧。" 看着床沿的药,无念苦笑一声,只得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持汤匙吃药。只是这个姿势难免会扯到伤口,惹得无念频频皱眉。然而最让无念头疼的却是这样满的一碗药,不能一口气喝掉,而必须一勺勺吃下去。看着无念时而皱眉,时而咧嘴,窗外的女子难得地笑了。默默走开了去,倚在桃花树下,一任桃花落满襟,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只是,只是一想到母亲,笑意便泯灭,留下的只有恨与痛苦。恨意越来越重,加上多年来累积的杀气,气息一阵紊乱,这种内功混乱的情况,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了,如此下去,自己迟早会走火入魔! 蓦地,箫声从屋内缓缓传来,血月一惊。但觉体内的气息渐定,连忙运功调息。良久,睁开眼,刚欲向无念道谢,却是脸色一变。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长相思》!看向桃树下的秋千,仿佛还能看到母亲明艳的脸,笑着对父亲说:"还要高一点啊一言,再推高一点......"那个时候父亲日日在我们身边,那个时候还没想过武林盟主。然,父亲开始追逐那个位置后便不再陪着母亲了,母亲吹的,唱的,都是这曲《长相思》!不知不觉间,已泪湿容颜。箫声继续谱着相思,伴着桃花翩翩下,令得人不由生出惜花之情,葬花之意。落花,哀箫,春愁点点勾人肠,故人已逝惹情殇。 怎奈,几许伤春,春复暮。 自己落泪,也许是箫声勾勒出了母亲温暖的影子,也许是......找到了另一个不问所有便关心自己的人。 突然,箫声戛然而止,屋内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糟了,他故意在箫声中掺入内功帮我调息,我却忘了他还重伤在身。急急推开房门,看到地上滚落的碧箫,还有面泛潮红不停咳嗽的无念。 "你怎么样了?"扶无念躺下,顺了顺气,"你怎么这么鲁莽,重伤在身还擅自动用真气!" "只是,只是不忍姑娘走火入魔为自己所伤罢了。"无念微笑。 辗转江湖如此之久,早已不再相信这些话了,他这般关心我,莫不是同他人一样,看上的只是我的容貌。然,可能是一曲《长相思》让无念多出了几分亲切感,还是试探着问道:"公子最好还是照顾好自己,我不劳公子费心了,来日若是不幸毁了模样,只怕公子要后悔对我好了。" 自然听出了血月话里的意思,无念有些黯然,"原来在姑娘眼里无念是这种人。无念既然出手相救,自然不是看上了姑娘的样貌,美也好,丑也罢,命却是一样的。这话只说一遍,信是不信,且由你。" 血月脸上表情变换,良久,却还是冷冷吐出两字,"不信!" 若她说"信",此时两人的关系会近许多吧,然而此时两人虽近在眼前,却远在两个世界之外。 接下来的日子,血月煎药,无念喝药,没有过多的交谈,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兴许是藏得太深,兴许是放得太浅,然两个人之间到底还是有隔阂的。 半个月后。 桃花落尽,女子还是习惯在树下怔怔出神。 "咳,咳"听得后面的咳嗽声,血月转身,见无念竟可以下地走路了,不由地大惊,"你......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地了?" "承蒙姑娘照顾得当,良药苦口,半点错也没。"无念笑着道。 "分明是公子自己内功深厚,我只是熬点药,做的都是不紧要的事罢了。"血月道。 出了屋子才知道,这满园的居然只有桃树,如今桃花皆败,园子倒是单调冷清了许多。无念不禁问道:"为什么只种桃树?如此,过了春天岂不是寂寥?" "单调了三季,才会特别珍惜桃花开的那一季。至少,那一季,自己是真实的。为一瞬芳华,苦等千年又何妨?"看着桃树上还倔强着不肯落下的几朵桃花,血月娓娓道来。 "咳,咳,好一句‘为一瞬芳华,苦等千年又何妨’,姑娘倒也是执着之人。"说着朝四周看去。未出屋前,多少知道园子边是有水经过的,不想竟是一条小瀑布。此处在山中,鸟语花香,恬淡安静,倒是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突然瞥见桃树下的秋千,无念顺口问道:"姑娘可会荡秋千?" 惊讶于无念的问题,却还是果断地说:"不会!" "唉!"无念叹息一声,"也罢,姑娘若不想耍给无念看,无念自不会强求。" 血月看了无念一眼,这般浅陋的激将法将自己自然不会上当,将话题一转,"公子,如今你伤势已好,今后作何打算?" 听得血月这样问,无念答道:"自是早就打算好的,只是不便告知。"顿了顿,复问道:"敢问姑娘如今我们可还在临安?" "我们得罪了平天府,临安城里自然是呆不得的,此处在临安城外一座深山中,倒还算安全。"血月应道,目光却不复平静。若他要走,我该以何由挽留?不留下他,自己又怎么完成任务呢? "我得回临安,还有事没办完。"无念变得认真起来,"姑娘呢?平天府一手遮天,得罪了平天府今后怕是如履薄冰了,是得处处小心。" 从来都是刀里来剑里去的,连生死都不顾,突然听到这般关心话语竟然吱唔了起来:"我......"想了想还是道:"你自过你自己的,管我作甚!我们不是早已两清了吗,生死由我,与你和干?" 又是这种语气,无念苦笑,自己和她是有点相像的吧。然,听到那句"生死由我,与你和干?"心底还是一阵失落。直直地看着桃树下的女子,无念开口:"打扰姑娘多日,却还不知姑娘芳名。" 对了,这么多天还没告诉他名字呢。血月心下焦急,"血月"是断然不能用的,本名"风月"又怕无念起疑心,情急之下忙只用手指着天上那轮圆月。 无念抬头望去,美人如玉,明月千里,人间美景不自已。 "既然姑娘不愿告知,那无念斗胆,叫姑娘‘阿月’可好?"无念缓缓道来。 阿月......阿月......还......还挺顺口的啊。正好解了血月的燃眉之急,点了点头便算是应允了无念的叫法。 2015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