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亏是福

　　某公，四十余，教书匠，小有资产。
　　一日，在朋友饭桌上认识一人，即是朋友的朋友C。不久C求救于某公，称投资房地产资金短缺，手头急需钱周转。
　　某公学的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心慈面软，想助人为乐是社会美德，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应倾囊相助。但是除了房和车，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如实相告C。C说：你有房有车，能帮到我。我不出一个月就还你。
　　某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跟着C君到银行，把房子做了抵押贷款八十万。C君说立字据。某公说：君子之道，讲究诚信，都是朋友，我还信不过你，不用了，你一个月还我就行了。C君心想某公真君子也。但是，还是把借款字据给了某公。
　　时隔月余，某公妻知此事，急着要某公找C君还钱。某公知C君贷款已下，找C君吃饭。席间，C大快朵颐，就是不谈还钱之事。某公急得心乱蹦。低声问：上次借你的钱，我老婆知道了。C说：我的贷款下了，但是让我老婆拿去搞其他投资了，手头又没钱了。你别急，我老婆也在办一笔贷款，这笔贷款下来我一定还你。某公傻眼。那需要多长时间？再等一个月吧。
　　某公无奈，回家与老婆告知，说：他是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得帮就帮帮。谁都有难处的时候。老婆说：阿凡提说朋友的兔子的汤的汤的汤是清汤。你给朋友的朋友的汤是干噜噜的一大块精肉，精肉填到狗肚子里还能吐出来？我就不信了。某公说：精肉是精肉，但是他不是狗。是人。所以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再等一个月。老婆说：一个月不还怎么办？某公说：我有他欠条呢。心里庆幸多亏拿了那张欠条。
　　又到一月，C邀某公夫妇春游，游着游着，看了很多房子。其中左拐右拐，拐到一处楼亭别苑，小桥流水，令人赏心悦目之处，某公婆心动，想出手买下。但是手头钱紧。C君说：这房子是我那天冒着瓢泼大雨看楼相中，左挑右选预订的房子，当场交了两万押金，反正现在我也没钱付首期。让给你们我是忍痛割爱了。价钱按照我当时讲的最低优惠价。这样你们也有赚。
　　某公当场咬牙交了首期款，把C的押金抽出来还他。C君对某公千恩万谢，某公觉得C君也够朋友，自己没交错人。之后又到银行办了一笔购房新贷。两公婆算计：等C君把借款还来后，把抵押房子赎回来。这笔新贷还起来很轻松。但是某公两公婆不明白，说是一起去春游，怎么到后来春游变成看房子买房子了。
　　又过一月，某公掐手算，到了C君该还钱的日子了，又约C君吃饭。席间C君仍旧不谈还钱之事。某公沉不住气了，问C君：你的借据我都带来了，我老婆催……话没说完，C立起眼睛，说：你讲不讲理，我不是把房子都卖给你了吗？而且我是低于市场价给你的，你里里外外多赚不少呢。某公急了：当初你没有说用房子抵借款，要不然我才不要这个房子呢。现在银行每月都让我还抵押贷本息，这利息应该你拿。C说：我向借你的本钱带利息，你买的房子里都包括其中了。何况利息当初我们也没有讲。
　　某公急得口吃：＂我我当初是完全信任你才帮你的，都是朋友，为人要讲诚信。＂＂你说的好听，无利不起早，你借给我钱是有目的的，是冲着我手里的房子来的。＂＂你胡说，我自己有房子，就是想帮朋友一把。＂＂你太狡猾了，心眼太多了，你这样的人不可交。＂＂别的不说了，你反正要把钱给我，我手里有你的欠条。＂
　　＂正好我也要跟你说这个事，买房子时业主写的我的名字，现在你已经交钱了，业主名要更改过来。＂＂那你帮我办呗，房子是从你手上买的。＂＂办行，但是房子已经归你了，你把欠条给我我才能给你过户，要不我里外亏大了。＂＂房子是你供不起转让给我的，是我继续在帮你，否则你的两万押金就没有了，一直是我在帮你。＂＂你没算明白，这房子如果按照现在的贷款利率和房价，你这个价格要翻倍的，翻倍数正好是欠条上的数。所以我们两清了。现在你应该把欠条给我了。＂
　　＂两清了？你不欠我了？那我的八十万呢？＂＂八十万变成房子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呢。把欠条还我吧。＂＂房子是我又花钱买的。我自己交的首付。你你，欠条不能给你，我还没有算过来账。我是学文的，不会算小账。＂C眼睛一转：＂或者给我个欠条复印件，你签上字，我自己存一份。＂＂那行，我去复印。＂＂你不知地方，我去吧。＂C一把抢过某公手里的借据，跑出去。回来时，拿了两个信封，交给某公一个，说：＂那可是个好房子。＂某公拆开一看，是个复印件。C已经走了。
　　之后数日，某公连打电话找C，手机都关机。某公近乎崩溃。想社会契约论几百年前就有，资本主义社会都遵循，为何社会主义社会反倒行不通了？怪哉。没人管教他，我来管教。
　　又一日，老婆问：＂钱呢？＂某公无语，把信封递给老婆。老婆大惊，说：＂钱没还，借据还没了？复印件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你气死我了。＂某公说：＂我们离婚吧。＂＂为什么？＂老婆问。某公双拳捶胸：＂我去找他拼命，杀了他。我好心对他，他欺骗我，骗我好苦。我雇黑社会人去找他讨账，我辞职每天去找他要钱，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他全家不得好死。离婚后，我做这些就不牵涉你不拖累你。＂
　　老婆忙把某公抱住：＂这些事都不是你该干的，你是教书的人，犯法的事我们不能做。这是做人的底线。＂某公嚎啕说：＂不这样，那我们怎么办？＂＂你为了助人为乐，失了钱，但是不能失德。他这样的人早晚有报应，人想容他老天都不容，不得好死。我不想为这个事闹得家破人亡。我们扛吧。＂＂那怎么扛。我们刚还完车贷，现在又一下增加两笔贷款。＂
　　＂继续还呗。我算了，我们两人工资加上奖金每月够还贷，孩子读书费、生活费少点，我们再做点兼职，手紧点，能应付过去。＂＂那要还多少年？＂＂十五年。＂＂那时我们都老了。要不就跟银行打赖，不还了，把那套房子给银行。＂＂不行，我不想背着信用污点活一辈子。＂
　　＂你不怨恨我？＂＂怨恨有什么用。＂＂那好吧。我听你的。我要郑重给你道歉，做房子抵押贷款自己就做主了，都没给你商量，吃这么大个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你还得这样，帮人把自己帮进去了。但是你要不是这样人我也不会嫁你。＂
　　自此，某公与妻无假日，无旅游，兼职不断，日日简朴度日。
　　十年后，某公著作等身，婆在企业升职。一百二十期贷款无一月拖欠。C被多人起诉以诈骗罪告上法庭，获刑。
　　十五年后，某公与婆抵押的住房收回，另一套升值，卖后给子女买了婚房。C刑满释放，老婆离了婚，女儿出外打工，C仍一无所有。
　　有一天，某公在街上遇到一修鞋工，想擦擦鞋。鞋擦完，给了两块钱。修鞋工说：＂你不知道擦鞋涨价了吗？翻倍了，四块。＂某公说：＂好好，就给你四块，你们也不容易。＂交完钱，某公起身要走时，修鞋工突然问：＂那是个好房子吧？＂某公逃逸。
　　到家，婆问：＂怎么了？＂某公说：＂撞见鬼了，C。＂婆说：＂你怕他啥。＂某公说：＂怕他又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