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历史博物馆藏绢本书画文物修复工艺探讨

　　邵永梅 朱庆贵 卢轩 张蜓
　　引 言
　　书画装裱修复技艺在中国书画艺术继承和保护中具有悠久的历史，历代大量珍贵丹青墨迹存于现世的关键就是经过装裱后由纸、绢、绫等将其背面、四周加以保护和加固的缘故，且书画装裱后，更能彰显作品所蕴含的韵味，继承、发展和保护我国这一特有的传统工艺技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意义重大。中国用绢作画已有数千年的历史，绢是以蚕丝为原料制成的，蚕丝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这与纸的制造原料植物纤维相比，具有不稳定性和易腐蚀性，因此有＂纸寿千年，绢寿八百＂之说。所以，绢本书画的保护修复与研究是文物保护工作的重要课题之一。
　　一、文物基本信息
　　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清代汉公氏《山水畫》为一幅绢本书画作品，立轴，设色，双色裱，天、地头为白色绫，圈档为米色绫，平头，画心高200、宽51厘米，成品高317、宽71厘米，未定级，落款处有印章两枚，是汉公氏所绘的一幅水墨山水画。画面整体布局疏密有序，绘画细致逼真，行笔功底深厚，群山幽远、树木如生、溪流蜿蜒、小径通幽、人物生动、房合错落，意境优美，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收藏价值。作品题跋为＂山泉分出两岐流，都入寒溪水阁幽，馥馥梅风馨岭外，襄阳到此屐堪留＂，落款处有印章两枚，分别为＂汉公氏＂和＂阳鼎之印＂，汉公氏为清代晚期一小有名气的画家，这幅书画作品对研究我国晚清时期的绘画艺术具有重要意义。
　　二、文物保存状况
　　（一）保护修复历史资料调查
　　这幅书画作品自1991年陕西历史博物馆新馆建成后由原陕西省博物馆（现西安碑林博物馆）移交后，一直保存在陕西历史博物馆书画砖瓦库，期间未曾移动及保护，修复历史有待保护修复过程中有所发现补充。
　　（二）保存环境调查
　　书画砖瓦库位于馆区业务楼四楼，与室外无连接，库房内采用白炽灯照明，库房不开启时不打开光源，无恒温恒湿设备。陕西历史博物馆所处地西安属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寒冷少雨雪，春秋时有连阴雨天气出现。降水季节分配极不均匀，库房夏季湿热、冬季干冷的环境以及较大幅度的温湿度变化，造成书画作品的纸张和颜料发生变化，对书画文物的保存并不十分理想，库房文物保存环境有待改善。
　　（三）病害调查
　　经调查，这件书画作品近二十年未曾做过保护修复处理，由于自身材质脆弱不易保存，加之年代较久且保存简单，已出现不同程度的病害，且部分病害有继续恶化的趋势。绢本画心质地脆弱，表面积尘较多.有少量动物排泄物污染及多处水渍，画心表面有间断分布的多处白霉，约占画心总面积的80%，另有多处残缺、破损，残破处绢丝经纬断开而脱离命纸翘起，透光观察可见画心表面密布小蛀洞及多处前人修补痕迹。裱件整体变形，平铺呈瓦楞状，天杆轻度变形，地杆变形严重，裱件表面可见多处卷折痕，天头亦可见多处白霉、水渍，覆褙纸上有多处水渍（具体病害见表一）。这幅书画作品病害严重，已经严重影响到画面的画意，若不及时抢救修复，将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二、保护修复程序
　　（一）建立修复档案
　　完整的保护档案是文物保护修复工作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基础性工作，档案记录贯穿于整个保护修复过程，为文物日后的保护修复提供可靠的依据。有关书画文物的历史资料、出版物、照片、大事记、价值评估、现状评估、病害调查、原裱材和装裱工艺、检测分析和试验、保护修复工艺、修复中所遇到的新问题、解决的新方法及实施效果、材料使用记录、修复过程的影像资料、保护报告等都要收录到保护档案中。
　　（二）写印材料、绘画颜料色牢度试验
　　在清洗前需用棉签蘸2A溶液（去离子水：无水乙醇=1：1）于画面不重要部位的墨、色上润湿、滚压看是否有墨色或颜色沾染或晕散开，以检验其墨、色及其印章是否耐水。经试验，这件文物无跑墨、跑色现象，无须进行固色处理。
　　（三）确定方案
　　这幅书画因受潮发霉、污迹满目、多处虫蛀，画心绢老化、破损、糟朽、断裂等已经严重影响画意。在修复方案上，首先对其进行拍照、尺寸测量、现状及病害情况记录，并进行相关的检测分析，绘制病害分布图；然后经研究讨论后分析修复难点，根据作品内容、画绢材质、用色、年代、风格等确定具体修复方案。由于画心病害严重，且原装裱材料也存在多种病害，为避免旧材料上的污渍污染画心，决定将旧的装裱材料去除，选取新的材料对此幅书画作品进行揭裱修复。
　　（四）旧裱处理，画面预处理
　　将书画作品画心正面置于裱台上.用马蹄刀轻轻剔除画心表面附着的动物排泄物，用软毛刷扫去画面积尘，减少画面上黏附的固态污渍。在对画面进行预处理后，先将画幅的天地杆裁去，再裁去多余的裱材，只保留完整画心，为安全起见裁剪时可留约1厘米的边。
　　（五）准备修补材料
　　古旧书画用绢由于年份、破旧程度和种类不一，清洗前要先选配与画心经纬相同，质地、颜色、光泽度接近的补绢进行修补，找到与之同时代、同材质的修补材料可遇不可求。从理论上说，当修补材料与书画文物本体材质相同或非常接近时可以达到最小排斥，所以选择制作相近补绢用于修复。寻找与画心颜色相近的仿古绢，颜色选择上宁浅勿深，均匀涂刷胶矾水（其浓度以口尝先甜后涩为宜），阴干后，放入ZRD-A5210鼓风干燥箱中100℃连续72小时进行烘烤，使绢的纤维高度老化，与原画接近以适于修补画心（图一）。
　　（六）画面清洗
　　清洗是对古旧书画进行去污的一种传统做法，这幅书画清洗的难点在去霉和去污。对于霉迹的处理，现在普遍采用高锰酸钾和乙二酸等药剂。但两种药剂在使用中必须严密监控其使用浓度，浓度过高在去霉的同时会对画心纸绢造成破坏，使用后必须将残留的药剂用清水冲洗干净。目前，在实际工作中这两种药剂很少使用。针对这幅书画画心的状况，选用热水和去离子水进行淋洗。
　　将画心正面向上平铺于案上，用排笔蘸温度小于45℃的热水均匀淋洗后，将毛巾卷成圆柱状，先中间再上下，向四周呈放射状轻轻滚动赶出污水、吸干。霉斑较严重的部位用温度较高的热水淋洗，其他部位用温热水淋洗即可。经温热水淋洗使原裱托纸与绢之间的浆性泡涨后黏性减弱容易分离，为揭去原裱覆褙纸、托心纸作准备。这幅作品画面污染较严重，先用热水淋洗三遍，再用去离子水淋洗两遍，热水溶解了画心表面的污染物，流出的黄褐色污水除去了积年尘埃，画面清新了很多。这幅绢本书画多处经纬线已经断裂，在清洗时切勿把案子抬高，以免经纬线漂浮错位，将画心平铺于案子上清洗即可。
　　（七）揭去原裱覆褙纸和托心纸（简称揭褙）
　　揭褙是指揭去原裱覆褙纸和托心纸（又称命纸），是书画修复的重中之重，如果方法不当或稍有不慎会造成画面厚薄不均、损伤画面，揭褙既要做到揭去旧裱命纸，又不能伤及画心。
　　这幅绢画残破的部位很多，在揭除旧裱时必须先固定画心的经纬丝线，防止画心移动、绢丝错位而影响画意。清洗后用稀糨糊将水油纸刷平在画心表面，覆托一层安徽皮纸以保护画心的作用。需注意的是，若画面有石青之类的矿物颜料时，必须在有这些色彩的部位用宣纸衬垫，再刷上水油纸，以防颜色被粘落。
　　在揭褙纸环节中，发现原覆褙纸为皮纸，命纸为较厚毛边纸，在揭去原裱覆褙纸的过程中可见到前人修复时的画心修补及全色痕迹及大量折条，画心残破较严重，十余处，大部分破洞处前人用绢粗补过，另有多处未补全直接在褙纸上全色。揭绢本画心时应注意顺着绢的纹路方向揭，如扯动了绢丝，要立即停止，用毛笔蘸稠浆水涂在起丝处，并按复原位（图二、图三）。
　　（八）画心补全
　　揭完原裱覆褙纸和托心纸后，画心上裸露出来的大小破洞、缺损之处都需要进行精心补全。画心阴干后，用马蹄刀修整残破部位边缘，轻轻刮去残口旁多余的单丝、杂丝，去掉硬茬。大而不规则的破洞，先要在边缘处刮出斜坡，再用毛笔蘸厚浆涂在边口上，然后顺其经纬贴平补绢，待干透之后将补全部位周围的多余补绢刮去修整，程度以手感摸平为宜；边口方直的破洞，则不需刮坡口，补绢直接剪成条形或块状嵌入破洞中，四周不压接缝也不留间隙，只对齐纹络即可；小碎洞将补绢裁成小方块形，在小洞上涂抹糨糊后贴上补绢，不必刮口。补完后的画心不要挪动，原地晾干待重新托命纸即可（图四、图五）。
　　（九）托画心
　　选配托纸以薄棉纸为佳，颜色须接近且比画心略淡，所用糨糊比纸本略稠。根据这幅书画画心的颜色，染托纸的颜料选用国画颜料赭石、藤黄加入少许墨汁，色调以画心颜色最淡部位为准，加入适量骨胶，搅匀过滤后染纸。此幅书画画心上半部分颜色浅，下半部分颜色深，染纸时同样一张浅一张深，与画心颜色相协调。备好略大于画心尺寸的托纸后，用排笔蘸稀糨糊在画心背面均匀涂刷，用鬃刷将托纸刷平、排实，四周粘贴菲边。
　　这里要注意的是，在托画心时上浆要注意糨糊的厚薄程度。厚了画心易发硬，薄了则粘连不结实。上好命纸后将画心翻至正面向上铺于案子上，喷壶均匀喷水打湿后，揭掉用来保护画心的水油纸和安徽皮纸。揭水油纸时动作要灵活小心，以防带起画心表面脆弱部位。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就是清洗画面余浆，防止画面出现反光现象。用排笔蘸去离子水在画面上均匀洒水，毛巾吸干，反复几次以侧看画面不反光为宜。
　　（十）贴折条
　　古书画的修复，无论纸質画心还是绢质画心，断裂的部位都需通过加贴折条予以加固，否则重新装裱的书画经覆背砑装，依然会折痕累累，断纹如故。由于画心有大量折痕，在托好阴干后，画心背面折痕处贴折条加固，避免其断裂。裁出宽约0.2厘米的单宣细条作折条，毛笔蘸较稠的糨糊用鬃刷刷于折条上，在LED灯箱下沿着折痕贴折条，仔细检查整幅画背面，确保无遗漏（图六、图七）。
　　（十一）上胶矾水
　　上胶矾是全色前必须要进行的一道工序。书画在揭去旧裱后，残损处必须经补全、全色等工序，由于补全部位、托心纸一般都是生纸绢，无论接笔还是全色，容易将墨色或颜色晕开，为了补全颜色，不使颜色渗透到背纸上，需要在画心背面刷胶矾水，否则触笔即晕，影响接笔、全色效果。为使补全的颜色牢固附着在画心上，在全色前，须在画心背面刷一遍胶矾水，即上胶矾水。胶矾水的调制比例是否合适，不仅决定接笔、全色的成败，还直接影响书画本身的修复质量。
　　常用方法是胶矾水配好后，用手指蘸少许尝一下，以口感微甜涩即比例合适。用排笔蘸胶矾水先在修补过的部位均匀涂刷，然后在画心及四周涂刷，使其逐渐渗透，印章、字迹和绘画的部位多涂刷几遍，以达到固定画心色彩的目的。画心上胶矾水后需要阴干，因为绢画的收缩大，必须彻底晾干后再上板绷平，以防止上板后出现开裂。
　　（十二）上板绷平
　　待画心彻底阴干后，将画心向下，用大排笔蘸水将画心背面均匀扫平，用隔糊纸在画心四周局条上略稠的糨糊，上糊宽度约0.5厘米，然后上板、排实，留起口，阴干。
　　（十三）补全颜色、接笔
　　全色是根据原画意把残缺补全处用颜色再次补全，使整体画面视觉协调。全色时须在自然光下进行以避免出现色差，根据此幅书画的底色选用国画颜料的赭石、藤黄和墨汁调配出与画心色相近且稍浅的颜色，且在调好的颜料里加入适量的骨胶。坚持宁浅勿深的原则，层压烘染，每一笔着色先在备用纸上经反复试涂，力求下笔有据，随画心底色变化灵活加减颜色，由浅入深补全颜色，注意画意的整体成色气势，随机应变，以求达到远观一致近观有别的全色效果。
　　接笔就是将画面上因残损笔墨给以填补，关键是掌握笔墨的准确性，笔法、风格、墨色须与原作相同或相似，接笔前应仔细琢磨原作意境、颜色、用笔，有达到＂远观一致，近视可变＂的程度，要与原件风貌浑然一体。
　　（十四）镶活覆活
　　全色完成后，画心的修复工作基本完成，下一步就是对其进行装裱。遵循不改变文物原有的装裱形式的修复原则，依旧采用双色裱格式，选用米色花绫作为主料装裱这幅作品，浅青色续天地头，备木质轴头，装裱形式、镶料颜色及尺寸基本和原裱保持一致。镶好后在覆褙纸四周上浆糊，将其上板挣平。
　　（十五）砑装成轴
　　书画干燥后（一般上板至少一个月时间）下板，剔废边，褙纸上打蜡，用砑石磨活，使其变得柔软光滑，并起到防潮的作用。对于绢画而言，砑活时一定要在裱台上衬垫干净的皮纸用来保护画面，缓冲画面与裱台之间在砑活时所产生的压力。最后粘贴标签纸，安装铜鼻及天、地杆和轴头，全面检查后，绑扎画绳和画带，修裱工作即告完成。
　　新修裱的书画作品应悬挂观察一段时间以确保其不出现问题。最后拍照、测量，制作无酸纸囊盒，卷起存放于囊盒内，归还入库，库房的保管柜内应投放防虫防霉药剂，且每年春秋季定时拿出悬挂一段时间，做好其日常养护工作（图八、图九）。
　　四、修复结果和讨论
　　在修复这幅书画作品的整个过程中，参考了大量文献资料。同时，根据此幅书画具体伤损状况，制定了周密的修复方案，谨慎小心，逐一揭出原破洞进行重新补全，对折痕处逐一加固，仔细全色，经过多道工序后这幅书画恢复了原有风貌，原模糊失神的画意清晰可见，画心和裱件的各种病害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缓解和消除，再配上古朴素雅的装裱格式，这幅书画又重现了昔日风采。此次修复的这幅绢本书画文物，针对绢质书画文物的质地特殊性及其不同程度的病害，围绕馆藏书画文物的特点和要求进行了有效的修复装裱，达到了预期效果，初步探讨出馆藏绢本书画文物的修复思路和方法。
　　通过这幅汉公氏《山水画》绢本书画的修复，对绢本书画文物修复过程中应注意的问题总结出以下几点：
　　一是绢本书画文物由于材质的特殊性，如果画心已经出现经纬线断裂，在清洗环节切勿将案子抬高（抬高案子的目的是便于污水的排出），以免经纬线漂浮错位而影响画意，将画心平铺于案子上清洗即可。
　　二是画心有残破或缺失时补全材料的选择。经检测分析，尽可能选择与原作品相同的材料和工艺进行补全。即补全时使用的材料和工艺能够与原作品成为有机的整体，而且不会产生不良的相互作用与影响，为下一次的科学修复创造有利条件。补绢的颜色选择上应与画心颜色相近，宁浅勿深，而且必须经过上胶矾水、高温老化等处理，使补绢的纤维老化，与原画心接近以适于修补画心。
　　三是绢本书画在修复过程中揭取褙纸和命纸之前的画面加固问题。目前用得最多的是传统水油纸加固法。如果画心残破严重，在揭除旧裱时必须先固定画心的经纬丝线，以防画心移动、绢丝错位而影响画意。用水油纸以较稀的小麦淀粉糨糊做黏结剂刷平于画心表面。这里要注意所用糨糊的稀稠，糨糊过稠，会在揭掉水油纸后不易去除余漿，糨糊过稀，则画心上经纬丝线易移动，起不到加固画心的目的。此外，由于绢本画心的收缩力比纸本画心大很多，而且水油纸脆性高、拉力小，缺少伸张的韧性，因此贴在案台上后出现崩裂的可能性较大，而且水油纸在画心翻身时容易粘在案子上，为了预防这些现象的可能发生，画心刷上水油纸之后用稀糨糊在其表面覆托一层皮纸再次进行加固作为保护层，画心翻身时将画心连同水油纸、皮纸一起抬起翻身，以确保画心稳妥保护。
　　四是由于绢画的收缩性比较大，因此在上完胶矾水的环节后，必须彻底晾干后才能进行上板绷平，否则上板后出现崩裂可能性较大，后果不堪设想。
　　在绢本书画修裱过程中，会遇到各种不同的疑难问题。对于准备修复的书画作品，辅以相应的工具、仪器认真仔细观察，充分了解、掌握画心和裱件的状况，并进行相应的检测分析和试验，制定严密的修复方案，对有疑问和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提前做好修复预案，这样在整个修复过程中，才能做到不慌不乱，心中有数。对于绢本书画的修复，需要在具体实际工作中通过探索、研究和实践，不断积累、总结其修复工艺、技术上的经验，同时加强科学技术分析，以期更有效地提高古代绢本书画作品的修复装裱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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