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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县的百年之祭八


  39、失踪迷案初显端倪
  却说马正忠于这次龙潭寺之行偶然之间探听到了与热沙失踪有关的一些蛛丝马迹,他和撒米尔心急火燎般的返回到了家乡,当天夜里便得知书婵姑娘已经脱离了险境,焦急烦闷的心态这才渐渐平息下来。因为之前在王家铺子得到了一些似乎有用的线索,妻子热沙的身影随即占满了马正忠的心胸,昔日那种焦思苦虑肝肠寸断的情结再次折磨着他的心扉,让他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第二天一大早,马正忠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回回县。马正忠这一次正是想利用王阿訇提供的这个线索,开始着手探访这个离奇的案子了,以解自己的思念情愫。屈指算起来,马正忠的妻子失踪至今已经五年有余了。
  这一次马正忠直接去了解家庄,找到原先那位提供情况的解劳杉并不费什么周折。这位解劳杉听马正忠说了这件事的由来以后,得知马正忠就是王家铺子的亲戚王士安介绍而来的,便不由得倍感亲切,随即就拿出了那块刻有铭文的玉佩。马正忠猛然间一下子见到了这块玉佩,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只见他两眼流泪精神抖擞,猛扑过去一把抓过那块玉佩拿到亮处仔细查看,但见这块绿玉佩前面刻得是清真言,后面刻得果然是妻子热沙的名字,只是因为是维文,一般的人是识不得的。正因为这块玉佩是妻子热沙的贴身之物,所以只有马正忠才能够识别它。马正忠确认了这块玉佩就是热沙的贴身之物后,顿时就站在那里呆如木鸡,热沙的音容笑貌瞬时浮现在眼前,只见他双手哆哆嗦嗦的捧着玉佩泪如泉涌心如刀绞,就连嘴唇也在不住的颤抖着,这真是美玉今犹在,而它的主人现今却不知漂泊在何方?这是否已经印证了自己以往的猜测?难道热沙如今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马正忠突然情绪失控,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解劳杉,痛心疾首声色失常的要他赶快说出这块玉佩的来历,并且还直言不讳的告诉他说:"你的这块玉佩可是关系着我那失踪多年妻子的性命啊!"这位解劳杉本是一介老实人,看到马正忠如此激烈的反应可真是被吓坏了,只见他语无伦次,一股脑儿把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经过和盘托出。
  原来,这个出售玉佩的人也是他们解家庄上的人,这块玉佩就是这个人前些日子强逼着他买下来的,现在这个人在解家庄不但是一个无田无地的游民,还是一个有名的无赖,平日里坑蒙拐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外号叫蟹爪子。前几个月这个蟹爪子手里缺钱花,于是就拿着这块玉佩来到了他们家,一定要解劳杉把它买下来。可是他们家是个本分的庄户人家,一则没有这个闲钱,二则无端的买了这块玉佩,也确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于是就婉言谢绝了他。谁知这个蟹爪子竟然蛮横不讲理的丢下了这块玉佩,自己动手在解劳杉的家里翻找值钱的东西。但见这个解劳杉非常无奈的向马正忠娓娓述说着:"这位大哥,你替俺想想,俺们本分人家哪敢招惹这个到处玩命的贼坯子啊,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扛走了我家半袋黄豆,又捉去了两只鸡,这个蟹爪子方才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而如今俺们是因为看到这块玉佩的上面好像刻有回族的经文,就感到这件事有些蹊跷,恰巧俺家的远房亲戚王士安也是回族,所以俺这才跑去告诉他了,俺只是想着莫让无端的祸事惹上俺们,俺这心里头能求个安稳也就知足了。"其实马正忠也看出来了,这个解劳杉也确实是个老实巴脚的庄稼汉,于是就诚恳的对他说:"你手里的这块玉佩可真的就是我的妻子热沙贴身之物啊!你看看这上面的维族铭文,那就是我妻子热沙的名字呀!为此我已经寻摸了五年多了,我一直都在朝思暮想的企盼着啊,我也曾经千方百计的到处打探,可就是没有热沙一丁点儿的消息啊,今天仁兄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在此给你施大礼了,只是这块玉佩我想把它买下来,为以后的探案提供必要的证据,不知仁兄对此要求是否愿意?"解劳杉赶紧急切的表白着说:"咳!大兄弟啊,俺这也是无意之间促成了这件事,千万莫在言谢呀,我家亲戚王士安也是你们教门中的人,俺们也深知这教门中人皆正直善良,讲究礼义廉耻,俺们对此也是百般钦佩,今天,这块玉佩既然曾经是你妻子的物件,便也算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你就随意的拿去吧,为了你妻子的事情早日有个着落,俺们也算是为教门中人做了一点善事,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天上的神灵可都在看着哪,咱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怎肯做坏良心的事?"紧接着马正忠又向解劳杉详细的询问了这个蟹爪子现在的情况和去处,末了,还是对解劳杉所提供的情况千恩万谢,临走的时候马正忠忽然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不管解劳杉那儿愿意不愿意,一股脑儿就全都塞给了他。
  这个蟹爪子何许人也?他怎么会持有热沙贴身携带的这块玉佩?马正忠顿感蹊跷,这里面一定事出有因。
  马正忠在异域他乡风餐露宿,找遍了解家庄周边的集市,终于打探到了那个蟹爪子的下落。原来这个蟹爪子在当地还真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市井无赖,平日里无事生非寻衅滋事,是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祸事团子。蟹爪子原本就是解家庄的人,所以也姓解,与蟹字倒是同音,家里祖祖辈辈本是个贫穷的庄户人家,几代人的生活就靠着祖传的几亩薄田艰难度日,生活穷困潦倒,因此解家几辈子的人都是大字识不了几个的乡野村夫。他的父亲名叫解繁鑫,母亲名叫范翠花,范翠花这辈子只生了蟹爪子他们姐弟两人,重男轻女的封建理念必然导致家庭教育的畸形发展。俗话说:爹打娘护,必定怪物。有了娘亲的偏袒,蟹爪子从小就顽劣任性。后来他的亲爹解繁鑫一死,蟹爪子更是没了惧怕,缺少教养的蟹爪子很快就变成一个上房揭瓦下地砸锅,门口撒尿井里拉屎,天不怕地不怕的打心眼里坏的孬孩。
  由于这个蟹爪子天生就长着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肚子里那些卑鄙无耻坏良心的主意多了去了,加之那一对鼠目在想坏主意的时候贼眼如豆总会溜着边的四下转悠,会使人家产生那么一股既瘆人又腻歪的感觉,就好像他的肚子里全是一些时刻准备伤害人抓挠人的螃蟹爪子一样。再加上他本人又姓解,因此,了解他品性的人就给他诌了这个蟹爪子的绰号。
  这个蟹爪子长大成人之后果然就成了一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赖汉,他很快就把家里面祖传的那几亩土地活泛的一干二净。他的娘亲范翠花也终于看出来了,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个自私贪婪的混蛋,范翠花十分后悔当初没有管教好儿子,可惜此时已是犹时已晚。忽然一日,范翠花发现了蟹爪子居然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动起了歹念。那几天蟹爪子经常带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到家里,这些人来了之后就不怀好意偷偷的打量着他的姐姐。范翠花忽然感到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太不正常了,于是就悄悄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原来,这个蟹爪子为了有银子去花天酒地的吃喝嫖赌,正准备着把自己的亲姐姐卖给一个有钱人家做小老婆。范翠花闻听此事之后大吃一惊,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这个心地歹毒的贼坯子居然敢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这可真是一个黑心萝卜——坏透了。范翠花也只得先下手为强,赶紧想办法把女儿找了个可靠的人家嫁了出去。为此蟹爪子对自己的亲娘还不依不饶的埋怨,然而此时的范翠花倒是很坦然,再怎么说她也是蟹爪子的亲娘,他又能把自己咋的?
  可是令范翠花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居然有一天会伤天害理的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亲娘的头上。家里因为没有了土地,也就失去了根基,蟹爪子只得跟着一伙地痞流氓鬼混。到了实在没有银子活泛的时候,蟹爪子居然不顾母子之情,偷偷地把他的亲娘卖给了一个老病秧子作填房,就连祖上留下的宅基地也被他转手卖给了他人。只要人家给银子,蟹爪子哪里还会管自己亲娘的死活。好端端的一户人家就这样被蟹爪子弄得地无一垄,房无一间,两位亲人也各奔东西,他自己也由此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只得随波逐流的东混西混。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老虎还念舐犊之情。蟹爪子居然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周边那些了解他们家情况的乡邻们皆咬牙切齿的咒骂蟹爪子,真格就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事做尽不得好死。
  马正忠还打听到,这个蟹爪子现在正跟着一个叫白佳子的恶棍鬼混,做他的跟班。马正忠为了打探事情的真像,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起来,努力的改变自己的形象,使自己从外貌上看,也像当地的那些地痞混混一样,走起路来斜三拐四的没有正形,与人讲话三句话对不上路,就蛮横无理骂骂咧咧的脏话连篇如同喷粪,马正忠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设法去接近这个蟹爪子。大家如果现在再看到马正忠,就会感觉到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马裁缝了,他烟酒不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鬓的络腮胡子使他看上去更象是一个真正的土匪,哪里还能找出他当年正人君子的模样?马正忠费尽心机,终于和这个蟹爪子混到了一个酒桌子上。在几次酒场相聚熟悉后,等再次在酒桌上饮至半酣之时,马正忠就鼓动酒友们有意识的把话题往摸秋节的习俗上扯,往女人身上扯。蟹爪子在一边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流着口涎一边无比炫耀的说:"就你们说的那些女……人,都是一些大路货,有啥稀奇的。想当年我和老大在摸秋的夜里掳得的一个女子,那个漂……亮,都没法比喻,就跟你们这么说吧,这位女子就像仙女下凡一样,那个身……段美呦,看看都饱眼福嘞,她还通体白嫩如玉……",马正忠继续在一边蛊惑着酒友们七嘴八舌的追问着这个女人的故事,蟹爪子站在那里憋了半天,才无可奈何的说:"咳!这个美女还真是可惜了,她那性子也太刚烈了,那天回去以后老大就想尝鲜,谁成想这女子拼了命地反抗,一个不留神,就让老大给……"这个蟹爪子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掐人的动作。与此同时,"啪!"的一声,马正忠手里的酒杯忽然落地,蟹爪子忽然看见了马正忠那种喷着怒火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个寒战,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下子就收住了话题。马正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紧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连忙上前追问蟹爪子这个事情的究竟,"咳!你这个人怎么说半截子话啊,那个女子被你们老大怎么了?你倒是快快给大家伙说个明白啊。"马正忠十分着急的说。蟹爪子心存疑惑的左右看了看,心想这酒天肉地的地方指定不会有回回在此吧?这才诺诺的说出了下文:"咳!老大不让俺说,我们那个老大可有来……头,杀个把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可不敢去招惹他。"马正忠见事情有了眉目,便把话切入了正题,他故作矜持又文绉绉的对蟹爪子说:"俺们可听说了,骏马配好鞍,美人配佳玉,这女子身上可否有玉……",马正忠正待细问,却看这个蟹爪子忽然之间听大家扯到了玉的事情,脸色陡然大变,忽然就警觉起来,任凭你怎么引导,他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也不肯再开口了。马正忠为了不打草惊蛇而引起蟹爪子的怀疑,也就只好暂时作罢,准备改天再想主意对付他。
  谁知这件事情刚刚过去两天,就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却又无可奈何的消息。据说这个蟹爪子在邻近的丁家庄附近,与一伙同道的地痞为了争夺一个风尘女人而争风吃醋,在互相之间勾心斗角的阴谋暗算中,这个蟹爪子竟然遭到丁家庄那些仇家的伏击,身中数刀,当时就一命呜呼了。马正忠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唯恐其中有诈,就急急忙忙的赶到那个丁家庄附近去看个究竟。只见这个蟹爪子果然死的够惨,被人家胡乱的扔在荒郊野地的乱葬坑里,任凭那些野狗啃咬,现在已经是缺胳膊少腿的了,居然连个替他收尸的人也没有。这件事情来的这么突然,案情刚刚有了一些眉目,线索就到此中断了?马正忠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马正忠只得想办法再去和蟹爪子的那个老大白佳子套近乎。为了热沙的冤案能够水落石出,马正忠必须强忍悲痛,披上伪装,在风花雪月之中与白佳子再作周旋。
  40、败家的白佳子
  要说起这个白佳子在乡间倒还是个人人皆知的痞子王,他生得一副五短身材,大大的鼻子上面却安上了一对小小的眼睛,就像人面狗熊一样瘆人。大嘴巴长得倒是蛮有福分,只是唇不盖齿,裸露的一口大黄牙更是令人生厌,一天到晚还散发着臭烘烘的浊气,让接近他的人唯恐避之不及。附近的乡邻都知道,白佳子他爹白鑫库在世的时候家里面号称有良田千亩,家里常年雇佣的长工就有几十号人。逢到灾年放粥的时候,熬粥的大锅就能支起四、五口之多,这在当地的富户之中可以称得上是大手笔的善举了,那在乡间是何等风光的事。
  然而这位乡绅由于是晚年得子,所以他过分的溺爱自己的独生儿子白佳子,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噙在口里又怕化了。于是,家里面上上下下的人皆投其所好,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宠着这个宝贝疙瘩。那种养尊处优,那种娇生惯养,真是要天给天,要地给地,还就怕他不要。如此这样娇宠溺爱,怎能教育出尊祖宜业的孝子贤孙?俗话说,朱门显贵生饿殍,白屋贫贱出公卿。门户之衰,总由于子孙之骄惰,家庭一旦缺少教养必然滋生孽子,不出大家所料,白佳子成年之后就成了一个不知稼穑艰难,不知五谷有别,不知道孝敬父母,不学无术,就知道成天价游手好闲的到处花钱,真格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公子。自从结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之后,白佳子就学会了赌钱。这个乡绅白鑫库也真是老糊涂了,他看见白佳子开始学会到赌场里面耍钱还觉着蛮高兴的。白鑫库在心里说,自己家里面反正有那么多的土地和花不完的闲钱,让他去赌场之中练练手也未尝不可。谁能料到这个白佳子自从染上赌博这个恶习之后,竟然是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赌技不精,却还不肯下功夫去学习那里面的门道和技巧,所以他无论怎么赌也还是不得要领,这个白佳子还不管不顾的滥赌,大把大把的银子输出去他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乐得赌场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把他当做财神爷一样给供着。从此以后,白家的财产就像流水一样被白佳子源源不断的输出去,家里面每天登门要赌债的都排成了队。
  白鑫库看到这种情形再想让儿子收手,却已经是年老力衰而无能为力了。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根本就不拿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回事,把他们两位老人苦口婆心好心好意的规劝当做耳边风,每天照样是我行我素的照赌不误。白鑫库心急如焚的眼看着自己的家产在飞快的缩水,想到白家祖祖辈辈的财产和自己辛辛苦苦操劳了一生积攒下来的家产,今天竟然就要毁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手中,不禁捶胸顿足懊悔莫及。如此剜心割肉的痛楚再加上无力制止的那种压抑和悔恨的感觉,终于致使白鑫库在郁闷无望中积忧成疾。时日不长,白鑫库和他的老伴竟然先后被白佳子活活的气死了。四里八乡的人皆感叹白鑫库这一辈子就像勤劳的燕子一样不知疲倦的筑窝垒巢,可是忙到头来却是实实在在的白辛苦,如果要怨的话,只能怨他当初过分的宠爱孩子,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品尝,归根结底那祸根还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然而,即便是这样凄惨悲怆的事情在身边发生,白佳子仍然是不思悔改,身上就是穿着孝服,他也还是要去赌场里面潇洒。白佳子把父母们先后送到坟地里埋葬了之后,忽然之间就感觉耳朵里面没有了父母们的唠叨,白佳子倒是觉得无拘无束一身轻松了。家里剩余的房产地契也随之全部集中到了他的手上,忽然之间一下子掌握了这么多的钱财,白佳子在赌场上那种财大气粗的感觉更是有恃无恐,赌瘾愈发膨胀。他索性连家也不再回去了,从此整日整夜的泡在赌场里面狂赌豪输。如此醉生梦死又过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赌场的老板忽然翻脸,冷酷无情的派打手们将他赶出了门外,白佳子这才一下彻底的搞清楚了,原来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身无分文,人人讨厌嫌弃的穷光蛋了。至此以后,白家祖传的田产家私早已全部换成别人家的名字了。
  自从被赌场老板轰出门之后,原先那些整日整夜围聚在白佳子身边的狐朋狗友们也相继一哄而散,亲戚与乡里们见到他就像躲避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于是,孑然一身的白佳子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无依无靠的街头流浪汉,成了乡邻们人人都在谈论数落的名副其实的败家子。白佳子只得垂头丧气、毫无目的地踯躅在街头,直到这个时候白佳子才明白自己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每天的吃食也没有着落,到了晚上,他被冻得实在熬不住了,就只得去村口的破庙里暂且栖身。眼看着那些讨来的食物皆粗粝不堪,让他实在无法下咽,可是这腹中饥饿的滋味又难以忍受。白佳子打小就没有学过什么谋生的本事,总不能就这样坐着等死吧?白佳子只得去集市上偷窃。谁知道做偷窃这个行当也是得有特殊的技巧才行,白佳子原本就是个吃穿不愁的少爷羔子,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去学习做这种下三烂的勾当,偷技果然不精,不几次便被事主捉住,被人家扭送报官之后便被投入县衙里的大牢,从此白佳子就受尽了磨难。
  自从住进了县衙的大牢之后,白佳子才渐渐的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那么多比他更坏的人,没有道义的土匪、滥杀无辜的强盗、无情无义的骗子、卑鄙无耻的流氓,多不胜数不堪言表,像他这样败家的偷儿与之对比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白佳子在大牢里面对冷酷的现实,他渐渐的变聪明了,他拜谒这些牛鬼蛇神为师,向他们学习活人的技巧。大牢里面聚集着一些形形色色的社会渣滓,他们之间那种疯狂的脏话、野蛮的殴斗、冷酷的刑罚、威权下的卑微,以及相互之间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终于使白佳子的心里开了窍。他开始弄明白了,原来人世间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压服别人攫取到利益,那就是亘古不变的硬理。于是乎,那些丧失天良的烧杀抢掠与坑蒙拐骗,这些原本在社会上属于极其丑恶的东西,如今在白佳子看来却都成了混生活的绝活。白佳子开始慢慢的脱胎换骨了,人世间道德伦理的丰碑在他这里全部崩塌,成了虚无的摆设。白佳子的心髓从此变得残忍而冷酷,为了达到利己的目的他会不择手段,无所畏惧。
  41、晒贼
  眼见一年一度偷儿们大赦的日子就要到了。原来,按照当地的风俗,每年在六月六这一天,既是晒龙衣的日子也是晒贼的日子。(注:六月六日是阴历,是即将进入伏天的日子。)说来奇怪,自古以来六月六这一天一般都是红日高照的大晴天,由于这一天的日头特别的毒辣,于是那天地之间的气流也就显得十分干爽,这是夏季梅雨季节到来之前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按照传统习惯,家家户户皆要选在这一天翻箱倒柜的倒腾东西拿到外面去见见太阳,去去潮气,美其名曰——晒龙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些物什在过夏天的时候不会再发生霉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朝代开始,老祖宗留下了不成文的规矩,要在这一天让这些偷儿们也来晒晒太阳,目的是对他们这种不劳而获的偷窃行为进行惩罚。但凡能够扛过这一关的偷儿,官家就会认定他们所犯下的罪孽还不至于是必死的罪,既然这些人已经承受了上天的惩罚,也就没有必要再费尽心机的关押他们了,何况官府也是为了省下这一份牢饭,自然的就会将这些幸存的偷儿们释放。因此,每年六月六这一天既是这些偷儿们即将被大赦的日子,也同时是他们的鬼门关,有点天谴的含义。
  大牢里的偷儿们眼见自己大限的日期将至,一边默默的祷告老天爷开眼降恩,到了那一天千万不要出太阳,一边又蠢蠢欲动各显其能。那些有门道的偷儿们竞相托人带信到外面,让家里的亲人或者朋友使银子给衙役,指望着那些贪赃枉法的衙役在六月六那一天能够对其有所关照,不至于丢了卿卿的小命。至于那些在外面即没有门道又没有钱的偷儿,也就只能干瞪两眼,望洋兴叹的听天由命了。
  说话之间晒贼的日子说到就到,六月六这天清晨,天空果然是晴空万里碧天如水。十几个偷贼被衙役们牵到大牢院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一溜摆开,不给吃,也不给喝,还要被无情的暴晒一天。可怜这些家里面贫困潦倒的偷儿们早上就水米未进,眼看着那些使了银子的偷儿,被衙役们悄悄地带到里面又吃又喝。白佳子龇着一口大黄牙无可奈何的仰天长叹:"咳!想当初自己是何等荣华富贵,顿顿都是山珍海味,倒也不足为奇,而今天却沦落到为了得到一口粗鄙的吃食而心焦如焚,果真是到了孤家寡人油尽灯枯的境地了,穷的只剩下这身臭皮囊喽……"。然而那天的日头实在毒辣,这才刚刚上来一竿子高,就烤的他们头昏眼花,饥渴难忍的折磨致使这些偷儿们不住的向站在周边阴凉地乘凉的衙役们低声苦苦的哀求,然而那些衙役们对此等局面早已是司空见惯,根本就不予理会。只见那些吃饱喝足了的偷儿们索性就躺在那里打起了眯盹儿,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家里面既没有门道又没有钱的主,不知道能否挺过这一关。眼看着那火辣辣的太阳好像专门与他们这些偷儿过不去似得,爬升的速度愈来愈慢,简直就是蜗牛翻大山。好不容易捱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但见骄阳似火更加肆无忌惮的烘烤着广场中间这些无甚遮拦的偷儿们,刚才那几个偷儿低眉顺眼的哀求和悲鸣,早已被炙热的太阳烘烤的无声无息,场地上变得像死一般的寂静。先前的那几个悠然自得的家伙也受不住了,趴在那里像条死鱼似得一动不动。火炉一样的日头终于爬到了头顶,谁知正午的太阳更是毒辣,在热浪滚滚的场地上,这些偷儿们就像被人翻晒的咸鱼干一样,身上最后一丁点儿的潮气也被烘烤的一干二净。但见这些偷儿们的头上和脸上,个个都被晒得发亮冒油,喉咙里干的就像着了火,根本就发不出声来,只能趴在地上像只死狗似得死撑活捱。刚过正午,便有一个老年偷儿挺不过去,两腿一伸就断了气,然而那些衙役们对此等惨状视而不见。大家只得继续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苦苦的煎熬,恨不得那二郎神豢养的天狗赶紧跑出来吞吃了这个不通情理的日头。
  正在这水深火热生死存亡的关口,却见场地外面有一位身着白色绸裤褂的公子飘然而至,只见他头上戴着新麦秸草编织的遮阳帽,手里还拿着一把非常考究的折扇,他神气活现的走过来用脚踢踢这个,又踹踹那个,一副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样子。当这个白衣公子走到白佳子面前时忽然内急,索性就从裤裆里掏出了那话儿"哗哗啦啦"的撒起尿来。白佳子正在头昏脑胀嗓子干得冒青烟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子水腥味,还真以为是天降甘露呢,他赶紧张开大口,只见那个白衣公子也还算仁义,连忙拨正了角度,眼见一泡尿足足有一大半撒在了白佳子的嘴里,不成想就是这几口骚尿居然救了白佳子一条性命。
  终于挨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衙役们这才慢吞吞的走过来清点人数,好家伙,除了白佳子和那几个使了银子的家伙没有被晒死,其余的偷儿不分老幼全都翘了辫子。到了第二天早上,那个县官还在心里犯嘀咕,他自言自语的说:"嘿!这今年六月六的太阳还真是厉害,竟然晒死了这么多的偷贼,还真是神意使然的天谴之道呢,这几个幸存的偷儿真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嗯!上天既然不收他们,这就说明他们日后可能还有自己的福祉哪,暂且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随即就招呼衙役们把这几个晒不死的偷儿给放了。
  42、白佳子逞凶肆虐
  白佳子被县衙释放之后,只得步履蹒跚的来到街市上,此时又像当初进大牢之前那样恢复了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无以为生前途渺茫的境地。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忽然那个白衣公子又飘然而至,这位白衣公子殷勤的询问白佳子愿不愿意跟着他做发财的生意。白佳子此时正值山穷水尽无处安身之际,哪里还会有不愿意之理?更何况人家还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哪。白衣公子当即给了白佳子一些散碎的铜钱,让他暂且找个地方安身。白佳子在心里直感叹,这真是雪中送炭天无绝人之路啊,既然得了银钱,还能做发财的生意,这不是意味着今后又可以花天酒地的吃喝嫖赌了吗。白佳子后来才搞明白,原来这个白衣公子的外号叫鬼不留,是个衙内,应该是个饱食终日锦衣玉食的少爷羔子。然而这个鬼不留却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主,白佳子当然清楚,能在经常赌场上折腾的人,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活泛啊。这个鬼不留为了想办法攫取钱财,就利用自己衙内的身份做起了买卖,然而他的这种买卖却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专门买卖小孩,也正是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才导致他具有了鬼不留的绰号。鬼不留现在正在为货源的事情发愁,鬼不留之所以看上了白佳子,就是想让白佳子给他提供货源。只要白佳子有货给他,他就会给白佳子从中分成。
  白佳子搞明白了鬼不留所做的生意之后,就在心里暗暗思忖起来,这眼下市面上也没见哪里有小孩出售啊,更何况现在也没到灾荒年的时候,人们尽是吃穿不愁的,自己家的孩子谁人会舍得将其卖掉啊?如此这样青天白日平安无事的,倒是上哪里给他找货源呢?但是自己分明已经拿了鬼不留的银钱,不管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生活下去,对鬼不留也得有所交待吧。白佳子只好施展在牢狱中学到的那些鬼蜮伎俩,鬼鬼祟祟的来到乡村的集市上物色合适的货源,或明目张胆的去抢窃,或暗施诡计的去拐骗。只要能赚到银子,白佳子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失去孩子的家人心中所遭受的痛楚,更不会关心这些孩子将来的命运。那个鬼不留明明知道白佳子送来的这些孩子来路不正,可他就是装作不知道,这也算是鱼龙虾蟹各有其道吧。
  这一天白佳子在集市上用糖果作为诱饵,刚刚哄骗到一个三岁大的小孩童,暗自窃喜的白佳子背着这个孩子正欲悄悄地溜走,不想那孩子的亲爹竟然尾随着追了上来,还拉住他不依不饶的要去见官,眼看着就要脱不了身了。白佳子看看前后左右正是无人之际,为了保障自己安全脱身骤起杀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持刀就结果了那个汉子的性命。谁知道从此以后就杀开了头,但凡遇到不顺手的活都是以刀说话。几年下来就不知不觉的就积攒了四五条人命。然而那个貌似正人君子的鬼不留对此还是装聋作哑的不管也不问,只顾收货。渐渐的白佳子发现这拐卖孩子的行当其实也赚不了什么大钱,因为那大头都让鬼不留给拿去了。如今白佳子吃喝嫖赌的开销愈来愈大,何况这么些年他也瞧出这个行当的一些门道来了。于是白佳子索性就瞅了个机会撇开了鬼不留的控制,想办法换了个地方自己个儿单干。就是在这个时候白佳子遇见了穷困潦倒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蟹爪子,他见这小子心狠手辣跷蹊古怪的鬼点子还蛮多,于是就收了蟹爪子做自己的帮手。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可谓是臭味相投,他们两人沆瀣一气,不但拐卖小孩,甚至还伺机明抢暗夺那些年轻漂亮的良家女子,姿色好的就将其卖入青楼,如果遇到好的买主,那可就能挣到一大笔银子了。
  五年前摸秋节的那天夜晚,白佳子和蟹爪子在多日前就有所密谋,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碰碰运气。他们驾着马车奔驰了数百里之后,来到回回县的地界上已经是夜半三更之时。天有不测事有巧合,他们两人误打误撞的就掳得了一个迷路的年轻女子。白佳子和蟹爪子马上蹿上前去不由分说,就把这个女子的嘴巴堵住,然后将她捆绑起来,接着就塞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口袋里面,拖到了停在大道边上的马车上,然后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她运了回去。在白佳子的巢穴里面,他们俩打开口袋之后这才发现,原来夜里抢来的这个女子竟然还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胎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白佳子首先按捺不住了,他要先尝尝这朵鲜花的味道。可是不成想这位女子的性情竟然如此刚烈,她拼尽全身力气与之抗争宁死不从。在激烈的搏斗中白佳子压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使劲的卡着她的脖子,然而这位女子还是竭尽全力的反抗,渐渐的,这种拼死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了,时间不长,这位女子就慢慢的瘫软下来,再也不能动弹了。白佳子得手之后这才发觉,其实这个女子早就没了气息。事后当白佳子看清楚这个女子全身上下的模样之后,这才感到十分惋惜,因为像这样既漂亮又白嫩的女子在乡野之地实属罕见,如果将其卖到窑子里那可值一大笔银子了。再后来他才注意到这位女子的脖子上竟然还系着一块玉佩,当他看到那上面竟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刻文,心里便觉着疑疑惑惑的不知其然,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一下子想起来了,好像只有回回才会使用这样的文字吧?白佳子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这在时下人人都知道,天下的回回不好惹啊,他们那种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精神令人胆寒,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蟹爪子还在那儿折腾着这具已经渐渐变凉了的尸身,白佳子急忙让他停下来,赶紧和蟹爪子商量应对之策。眼下不管怎么说,也得赶紧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个尸身处理掉,免得日后苦主前来寻仇。白佳子让蟹爪子把她悄悄地背到后院,就让蟹爪子把她埋在那口常年不用的枯井里面,他还特别关照蟹爪子埋好后干脆把枯井也平掉。事后他还让蟹爪子发了毒誓,如果以后谁要是再敢提起此事,就让乱刀砍死。
  马正忠费尽波折与白佳子周旋了数日,在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谈论女人的时候,白佳子只说有一年在摸秋节的夜里掳过一名年轻的女子,可以称之为绝顶漂亮。至于以后把她怎么样了,这个白佳子就是死活不说了,任凭你怎么挑逗和引导,这小子就像个陈年的黄豆,愣是油盐不进,关键的情节一个字也不说。马正忠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计穷力竭,陷入了无从下手的境地。单单从眼前的事实来看,这个白佳子十有八九就是杀害热沙的主犯。可是事到如今,当事人之一的蟹爪子坏事做尽,已经自取灭亡了,剩下的这个白佳子又死活不肯开口,因此这个案子还不能做最后的确认。
  每当想起妻子热沙很可能就是命丧这个白佳子之手,马正忠的心中顿觉肝肠寸断的痛楚,恨不能将那白佳子抓过来碎尸万段。却只恨自己不是行伍的材料,不是那个白佳子的对手。更何况这个白佳子好像已经有了预感,他新近又雇用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这两个保镖整天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马正忠眼看着案情即将水落石出,可是眼下忽然之间就没了主意,这可如何是好?正在这辗转反侧一筹莫展之际,马正忠忽然想到了回族义士赵德诚,以他那高深的武功和重情义的侠肝义胆,一定能帮助他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马正忠暗暗的下定了决心,即使是破釜沉舟,也要拼死一搏,为可怜的热沙讨回公道。心中的主意一定,马正忠立刻连夜返回了回回县。
  43、对决之前
  这天夜半时分,云中藏月,黑天墨地,惊风乱飐,家狗狂叫。忽然有人在敲赵德诚家的院门,赵德诚赶紧披衣开门一看,噢,这不是马正忠又回来了么,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马正忠的身体依然还是那么清瘦,他一扫往日那种迷茫邋遢的模样,显得精神抖擞,只是胡子拉碴的倒像个十足的贼头,那两只眼睛再也看不出往日的混沌,而是目光如炬而显得炯炯有神。马正忠随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哈妮发,托付她代为保管。马正忠坐在那里稍微定了定神,就把这几个月以来探索案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赵德诚。听了马正忠满怀悲情的叙述,赵德诚感叹马正忠为了正义,不怕千难万险而执着的探索,这种有仇必报百折不饶的精神真是令人钦佩。这么多年以来,马正忠正是凭着对妻子热沙的爱,才使昔日这个扑朔迷离的悬案得以初显端倪,德诚知道,凭着一己之力能做到现在这一步确实是非常不容易的。那贼人白佳子和蟹爪子令人发指的杀人行径使赵德诚义愤填膺,他们怎么能这样毫无人性的残害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的天理。可是与此同时,赵德诚也明白了马正忠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德诚在心里暗暗决定,决不能让滥杀无辜的歹人逍遥法外,一定要帮助马正忠讨回公道。
  赵德诚在心里暗自揣摩,这个案子按道理应该报请县衙,请知县大人出来主持公道。然而就县衙那班人马办事推诿拖沓瞻前顾后的衙门作风,真是令人望而却步。马正忠妻子从那年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有余,县衙对此案一直是无所作为。况且如果就此告上衙门,从递状纸到最后定案,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如果再去外乡联系捕人,更会耗费许多时间,并且一旦案情走漏了风声,那个魔头白佳子一定会逃个无影无踪。
  再如果将此案报请清真寺的阿訇来定夺,也会存在许多不妥之处。因为像这等人命关天的事情如何向前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并且此事一旦有了变化,定会把我们宗教之中灵魂级的人物牵扯进来,闹不好也许就会酿成与官府的对立与冲突,到那时候就是我们整个民族的灾难了,所以此事万万不可让阿訇知道。凭着对真主的信仰与真诚,德诚暗暗决定,此事一定要凭着自己个人的力量而为之,即使是鱼死网破,也要竭尽全力帮助马正忠探明案由,让那些可恶的易不里斯认罪服法。
  哈妮发站在一旁虽然也在为马正忠的冤情忿忿的抱不平,但是她的心里却在隐隐的为德诚的安危而担忧,身为赵德诚的妻子,丈夫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不顾自身安危的秉性她是最为了解的,所以她才会关心赵德诚的安危而面露难色,她看着德诚欲言又止左右为难。这件事情在哈妮发看来,远不是平常的仗义执言,或者三拳两脚就可以解决的那样简单,因为这件事的起因是马正忠的妻子被歹人蓄意谋杀,任凭那些残害无辜的易不里斯该千刀万剐,但事情终归会出人命,这等官司上身人命攸关塌天的大事,咱们安分守己敬上畏罪的教门人家谁人敢与之造次?
  马正忠在一旁也看出了哈妮发的难言之隐,他低着头非常诚恳的说:"大哥大嫂,我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我自己的私仇,本来是不该再牵扯无辜的人为之承担责任,只恨我自己是一介手艺人,手无缚鸡之力,远不是那些如狼似虎般贼人们的对手,怕的是,即使搭上了性命,也讨不回公道。我对咱们县衙办案的能力又非常失望,所以我思前虑后,在这种万般无奈的困境之下,只能求助咱们教门里的兄弟,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事情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自会出来承担责任。这么多年以来我就是为了可怜的热沙才活了下来,如果不能为热沙报仇雪恨,那么我还有何面目再去面对热沙,又何必再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如果我万一有所不测,我那包袱里的东西就归大哥大嫂处理。我就是可怜俺的热沙,多好的一个女人啊,却无端的惨遭歹人谋害,一想起来俺就剜心般的疼,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啊……"。此时此刻的马正忠悲伤欲绝黯然泪下,却只发出低沉粗重的抽泣之声。哈妮发听了马正忠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表述之后感叹嘘嗟,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扑簌不住地下落,她能感觉出马正忠此时此刻的心情,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失去彼此相爱的亲人更为伤心的事?哈妮发眼泪汪汪的看着赵德诚点了点头。德诚马上就明白了哈妮发的意思,他感慨妻子对此事的理解,他忘乎所以地揽过哈妮发,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满怀深情的对她说:"我的好女人,我会多加小心的,凭着对真主的信仰,我也一定要为马老弟讨回公道,把那个十恶不赦的易不里斯捉住,让他认罪服法。"哈妮发想了想才缓缓的对德诚说:"俺的夫君呀!你可一定要记住俺的话,跟人家动手的时候不要太仁义,这些谋害性命的歹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跟他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这可不是在咱们回回县,你可一定要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啊,你心里面要想着俺还在家里面时时刻刻的守候着你哪,希望你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的归来!"然后哈妮发不知从何处搜寻出一条黑布带子递给了德诚,关照他在需要的时候蒙在脸上,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德诚细心的藏好带子点头应允。德诚和马正忠又聚在一起商量着一些探案的细节,哈妮发趁此机会给他们俩做饭,又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此时四更天的梆子已经鸣响,赵德诚和马正忠匆匆忙忙的吃了些东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就趁着夜色悄悄地出发了。
  44、复仇雪耻
  赵德诚和马正忠商讨了这个案子之后认为,如果沿用以前的老办法来探查案情的迷踪,显然已经无法促使这个狡诈的白佳子说出真相了,只有动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才能迫使这个魔头开口。为此,他们两人在外乡潜伏了数日等待时机。由于之前马正忠与白佳子那个魔头已经有所接触,所以摸清白佳子的行踪还是较为顺利。
  这个魔头白佳子新近在距离大新镇不远的一个叫毛家圩子的小村庄里找到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姘头,他经常在大新镇子上的酒馆子里吃饱喝足了,才去毛家圩子寻摸那个女人。因此白佳子一般都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才醉醺醺的赶往那个毛家圩子。赵德诚和马正忠经过实地考察,选择了在毛家圩子北边的一个荒野的僻静之处——乱葬坑,准备在这里和白佳子进行最后的较量。这个魔头如果晚上回去找那个女人,这里就是他的必经之地,因为这里是从大新镇方向进毛家圩子唯一的一条路。由于这条小路是从乱葬坑的中间穿过,路人皆认为这里阴气太重,畏惧这里的孤魂野鬼,即使是在大白天,行人走到了这里也会在心里惴惴不安,不由得的就会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里。一旦到了夜晚,人们便是闻风色变,这个荒野之地更是鲜有人迹。但见:
  荒烟野蔓,墓冢杂陈,白骨绊脚,昏鸦乱飞。
  阴风瑟瑟,磷火横飞,野狗游荡,魑魅哀嗥。
  赵德诚和马正忠是教门中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些荒诞不经的鬼怪之说,他们两个人白天就潜伏在这些墓冢之间养足了精神,专等晚上那个魔头现身。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黑暗之中野狗的眼睛在坟头之间就象是飘忽不定的鬼火,恐怖的哀嗥声时远时近,胆小的人定会觉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唯恐避之不及。头更刚过,从大新镇方向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行三人,只见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匆匆忙忙的赶路。马正忠定睛一看,正是那个魔头白佳子带着他的两个保镖走过来了。赵德诚将黑布扎在脸上,两个人"呼"的一下从坟地中立起身子,赵德诚一边走一边活动着身体,两个人慢慢的向那三个歹人靠近。这个白佳子在两个保镖的保护下,心里正想着要进村去成其好事。这一路上白佳子酒气熏天饱嗝不断,跑调的小曲还不离口,真是好不得意,却忽然发现前面坟地里面猛不丁的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在这种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地里还会有机会与别人迎面相遇?这可真是狭路相逢凶多吉少啊!白佳子嘴里面那跑调的小曲戛然而止,同时心里面开始不由自主的暗暗打鼓。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在买卖人口的勾当中究竟枉杀了多少条人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自从前些日子自己的帮凶蟹爪子被人砍死以后,这些日子他只要一静下心来,就会感觉到那些索命的冤鬼累累在侧,两眼一闭就是噩梦连连,老是感觉就要出事,所以他才不惜血本的雇了两个冷面杀手来给自己壮胆。白佳子忐忑不安的打量着对面越来越近的两个来人,看他们那种无所畏惧凛然不可侵犯的阵势,就可以判定这来人指定不是个善茬,白佳子想到这里就不由得的倒抽了口凉气,心里面在不住的嘀咕着:"按理说我在道上已经混了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我劫别人的道,难道今天晚上撞上鬼了,却要被别人劫了不成?莫不是什么仇家又寻上门了吧!"可是他又转念一想,我们这边有三个人,手中还都持有兵器,即使与之发生火并,对付那两个人也应该是绰绰有余,难道还要怕他们不成?白佳子想到这里,心里面就有了底气,便嘱咐那两个杀手打起精神准备下手。待到双方走近之后,只见这个白佳子恶狠狠的也不搭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自指挥着那两个五大三粗的杀手举着大刀逼了上来,妄想先下手为强,吓退这两个有所企图的陌生人。却见一个长相威猛的杀手自告奋勇首当其冲,张牙舞爪的举着大刀"噢噢"叫着冲向前来,企图以此拼命一搏的阵势逼迫他们自行退却。赵德诚那边早就准备好了,他沉稳的让马正忠先闪开一旁,然后胸有成竹的站在原地亮开双掌,准备迎战。赵德诚依旧是徒手夺刀,待到前面这个家伙的刀锋快要近身之时,他才敏捷的一闪躲过了刀锋,却在这个保镖的后背就势一推,脚下同时使了个绊子,只见这个保镖忽然就像吃错了药一样,向前直掼出去,一个嘴啃泥"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惊得另一个杀手就像呆傻了似得站在一旁直愣神,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应该用什么招数下手了。老谋深算的白佳子却趁人不备,悄悄地窜到赵德诚的身后企图偷袭,只见他默不作声的手持一柄短朴刀从后面凶狠的向赵德诚的后心直戳过去。赵德诚骤然感觉背后有逼近的杀气,就忽然一个平地登云腾身而起,落地之时却就势用胳肢窝夹住了白佳子持刀的手臂,可就在此时,前面那个刚才还在发呆的杀手却看准了时机,只见他"呀呀呀!"大声怪叫着举着大刀就横扫过来,妄图与白佳子前后夹攻至赵德诚于死地。赵德诚这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只见他大吼一声猛一转身,此时由于白佳子的手臂早已被赵德诚夹紧无法挣脱,所以白佳子就被赵德诚夹带着向着前方横飞了出去,双脚却不偏不倚的迎向那个杀手横扫过来的刀锋,白佳子"啊呀"一声惨叫,"啪叽"一声直掼在地上,却见白佳子顾不得落地之时身上的疼痛,忙不迭地爬起来抱着自己的两只脚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个杀手看见自己的刀锋竟然误伤了主子,心中那个着急和憋气啊,为了挽回自己刚才的过错,他就再次举着大刀不顾一切的扑向赵德诚,可是在黑暗之中刚刚与赵德诚几番交锋,自己持刀的手腕却不知怎的就被赵德诚牢牢地捉住了,只见赵德诚右手攥住这个家伙的手腕,忽然一个白猿展臂倒转乾坤的大回环,这个保镖的大刀瞬间就到了赵德诚的手中,再看这个保镖持刀的右臂却已经无力的垂在一旁了,肩关节显然是脱了臼,致使他马上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了。另一个摔倒在地的杀手不知就里,他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大刀不顾死活的扑上来,却被赵德诚逮住依样画葫芦,持刀的手臂也被卸了下来,赵德诚就势飞起一脚,只见这个杀手歪歪斜斜的向后踉跄着,猛然撞上那个正在一边抱着胳膊不断呻吟的家伙,于是这两个杀手哇哇乱叫跟头踉跄的摔倒在了一处,躺在地上惊恐万分的看着趙德诚作觳觫之状,而那两把大刀早已到了赵德诚的手上。赵德诚用脚踏住那两个杀手威严的对他们说:"你们两个人给我听好了,这世上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今晚有件事要与白佳子做个了断,我想你们不想受其连累吧?""是啊,是啊,俺们不想受他牵连,俺们帮着他只是为了挣钱哪。"只见这两个杀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只得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附和着,赵德诚紧接着又说:"我奉劝你们两个人,今后莫再跟着白佳子做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这世间的善恶必当有报应。你们现在是否应该先为自己身上的伤势想一想,依我看么,在明天中午之前,如果你们自己能找到医治的地方,我想你们的胳膊还不会形成残疾。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还不快快滚的远远的!再让我看到你们一定不会轻饶!"通过刚才几番交手,这两个杀手已经吃了大亏了,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胳膊正在肿胀酸麻疼痛难忍,早就失去反抗能力了,并且他们已经深深的体会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便连连点头称诺,只剩下服从的份儿了,只求能保全自己性命。只见这两个杀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也不看旁边地上的白佳子,两个人都是左手托着瘫软的右臂,一副龇牙咧嘴疼痛难忍的模样,在黑暗中歪歪斜斜跌跌碰碰转眼间就逃了个无影无踪。
  这边坐在地上的白佳子可傻了眼,他知道今天晚上可能是碰到了硬茬,他看着黑咕隆咚的夜色,便趁人不注意一翻身,滚入了一个废弃的坟坑,妄想找个背静的角落躲藏起来,可是无奈这个坟坑也太浅了,根本就藏不住人,他便想从中爬出来再寻摸其他的出路,可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努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还是爬不出这个看似微浅的坟坑,现在他总算搞明白了,如果此时再做任何企图反抗的举动,都将是徒劳无益于事无补的,无情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自己的双脚已经伤残了,再也无法逃脱了。眼看着两位好汉已经来到了跟前,白佳子索性扔掉了手中那柄短朴刀,跪在坟坑里故作无辜又十分委屈的样子说:"两位好汉,我与你们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吧!"白佳子借着火光忽然认出了马正忠,就连忙向他打着招呼,心想这个昔日里酒桌上的朋友咋不帮着我说话呢?这时,赵德诚身背大刀威风凛凛的走过来,他上前只一脚就将白佳子踹到在地上,马正忠此时就像个猛虎一样扑了上去,骑在白佳子身上,揿着他的衣襟声嘶力竭的质问:"你这个杀人的恶魔!快说!五年前摸秋节的夜里抢得的那个女子现在在哪里了?你快说啊!""你在说什么女子的事啊?我咋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啊?"白佳子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定是仇家寻上门来了,就准备来个死不认账,妄想蒙混过关。只见马正忠从腰间"唰"的一声抽出一把牛耳尖刀,猛地抵向白佳子的胸口,声色俱厉的说:"你今天不想说是吧,那么你就带着你的秘密下地狱去吧!"马正忠话到手到,那刀尖正在向白佳子的胸口缓缓地压进去,一股污血顿时从刀口之处渗了出来,顺着白佳子的身体缓缓地流淌下来。在这个性命交关的时刻白佳子真的被吓破胆了,他本来就是个非常怕死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马上不顾一切的大叫起来:"好汉莫要杀我,莫要杀我呀!我说,我全说了还不行吗?""好!你快说!"马正忠停住压刀的手。白佳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活命,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的述说起来:"五年前摸秋节的夜里,我和蟹爪子在回回县的地界确实掳得了一个女子,我见她姿色绝佳,就想和她成其好事,可是没成想这个女子拼了命的反抗,就是不让我上手,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给掐死了。""那后来你把她弄到哪里了?""我吩咐蟹爪子把她埋在一个废井里了。""她的身上是不是有块玉佩?""对呀!是有一块玉佩,不过当时已经一起埋了呀。你是不是在寻摸这块玉佩吧?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当时一看见这块玉佩就知道这东西值老钱了,可是我也知道这是人家女子的贴身之物,我再混蛋却也知道哪些东西能拿,哪些东西不能拿,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帮你把这块玉佩寻摸回来,只是蟹爪子把她埋得深深的,就是怕日后被人发现……你看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吧,你就开恩放了我吧。"白佳子气喘吁吁的说着。赵德诚已经将地上的那几个火把聚拢在一起,马正忠松开握刀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绿色的玉佩。马正忠眼看着这块玉佩忽然变得面色严峻,说话的声调也明显不同于往常,只见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诺诺的问:"你可一定要看仔细了,那个女子身上的玉佩是不是这一枚?"白佳子撑起身体借着火光认真的看着说:"咦?咋会有这么巧的事?还真得就是那块玉佩嗨!咋,咋到了你的手上了?啊呀呀!这下可惨咯,这一定是蟹爪子这个死鬼贪图小便宜,坏了我的事情啊……","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易不里斯!就是你这个恶魔残杀了我的热沙呀……",马正忠顿时声泪俱下,他就像发疯了似得一手掐着白佳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多年积聚的仇恨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马正忠泣不成声的说:"俺的热沙从千里之外的库车来到这里,从来也没有得罪过谁呀,你这个恶魔为什么要残害她的性命呀!你到底为了什么啊……",赵德诚借着暗淡的火光赫然发现马正忠的前胸不知何时竟然插着一把匕首,而马正忠对此竟然毫不知晓。赵德诚不由勃然大怒,他冲上前去一脚踏在白佳子的头上愤怒的说:"你这个恶魔果真是无可救药了,咋死到临头了还要害人呐!"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细麻绳,把白佳子的双手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时,不远处饥饿的野狗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它们纷纷跑到近处探头探脑的向这边窥视着,低声"呜啊呜啊"的怪叫着。马正忠一边悲伤的抽泣,一边看着那些在近处徘徊的野狗说:"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易不里斯!你无端的残害了我的热沙,还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们原本还想着把你交给县衙来处置,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已经没有福分享受屠户张的鬼头大刀了,今天是你自己作孽断了自己的后路,你这样的恶行就是咎由自取,难道你就不害怕会遭到天谴吗?好吧!今天就让上天来裁决,如果今天晚上那些野狗不吃你,就算你的命不该绝!"白佳子一听此言,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只见他又哭又嚎的说:"我亲亲的大爷哎!我实在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你的女人啊,你看看,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我保证以后再给你找十个没有开过苞的黄花大姑娘还不成吗,我可是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面还有三岁吃奶的孩童哪,你们一定要把我带走啊,千万别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饶我一条性命吧……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就藏在西山岭地磐石下面的洞子里,我全都送给你们了,还,还,还有一处在……"赵德诚随手捡了一块土坷垃塞在白佳子的嘴里,急切的讨饶之声顿时变成了沉闷的呜咽。
  马正忠摇摇晃晃的正欲站起来,却突然一个踉跄向前摔去,赵德诚手疾眼快的赶紧扶住了马正忠,关切的对他说:"这个易不里斯啥时候插你匕首了?你咋能就一点也不知道啊?""咳!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今天晚上既然大仇已报,我可怜的热沙也可以瞑目了,我再活在这个世上也就没啥意思了。老哥啊,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在我无常以后,不知道能不能请清真寺的阿訇为我主持葬礼,我今后不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念着你的好啊!""马兄弟千万不要这样说,只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恶魔,匕首插的太不是地方,暂时还不能取下来,你一定要坚持着挺住了,我们这就赶紧回去找郎中医治。"但凡武林中的人都会知晓,插入胸部的刀箭切不可冒然取下,在找到郎中之前最好保持原来的状态,还可以有止血的功效。德诚躬下身子背起了马正忠,匆匆地向回回县的方向快步走去。身后骤然响起了许多野狗狂乱而恐怖的撕咬声,其中还夹杂着白佳子闷声闷气的哀嚎声,使人听的心惊肉跳,黑暗之中,一只野狗竟然叼着白佳子的一条腿匆匆跑过。
  45、马正忠之死
  赵德诚背着马正忠奔走了一夜,第二天拂晓时分终于来到了回回县城的城门口,由于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候,但见漆色斑驳的城门紧紧的关闭着。趙德诚在城下连声呼唤着看管城门的翁老宏,睡眼朦胧的翁老宏站在城门楼子上看清楚是赵德诚之后,这才破例地打开了城门。赵德诚驮着马正忠行走在寂静无声的大街上,但见黑黢黢的大街两侧店门紧闭空无一人。马正忠伏在德诚的背上轻轻的说:"清真寺。"德诚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然而刚刚走到清真寺门口,马正忠就执意要从德诚的背上下来,德诚只好慢慢的把马正忠放在地上。马正忠站在地上扶着德诚有气无力的说:"老哥啊,好人哪!谢谢你帮我了却了心愿,我先前已经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余下的银子都在哈妮发那里存着,我这里已经用不着了,你就自己留着吧,这可是我最后的一个心愿呀。"说完,不待德诚答话,马正忠突然用力拔下了胸前的匕首,顿时一股鲜血迸射出来,与此同时,马正忠也随着软软的倒在了德诚的怀里,但见口中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趙德诚再仔细一看,那口中分明是出的气多,进去的气越来越少了。
  趙德诚赶紧用尽最后的力气抱起马正忠,推开清真寺的大门,跌跌碰碰地将马正忠放在水房内清洗亡人的水溜子上。趙德诚站在那里稍微定了定神,庄严的伸出右手,出示伊玛尼的指头,指向马正忠,口中喃喃的念诵着讨白,但见马正忠的双眼在黑暗中突然开阖闪亮数次,随后才缓缓地合上双目。感谢仁慈的真主,马正忠在最后的时刻凭借着伊玛尼的光亮而认知了真主,赵德诚终于可以放心了。然而此时赵德诚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就像散了架子一样,昏昏沉沉瘫软无力。的确,这一夜上百里路的奔跑,更何况还驮着一个人呢,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吃不消的。但是趙德诚还是坚持着把马正忠遗体的头部轻轻地扳向右则基卜赖的方向。做完这一切之后,趙德诚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忽然的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他就像一只布口袋一样瘫软滑倒在水溜子旁边的地上,昏睡了过去。
  天色已经大亮,在清真寺里面执事的洪老大早上起来打扫庭院,经过水房之时,赫然发现那里面竟然躺着两个血糊糊的人,这事非同小可,洪老大立时被吓得失声大叫起来。得知情况的人们急急匆匆地赶将过来,却看见赵德诚从水溜子旁边的地上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细看那躺在水溜子上的马正忠,却是归真多时了。只见赵德诚疲惫不堪的连声喊口渴,洪老大赶紧提着茶壶过来给德诚倒水,德诚气喘吁吁的接连喝了三大碗水。几位阿訇看着趙德诚身上尽是斑斑的血迹,就知道一定有非常的事情发生,于是就请德诚到房间里面说话。德诚就将帮助马正忠寻仇的事情前前后后向几位阿訇一一道来,大家一边在静静地听着,一边在为这件事感叹唏嘘,都对白佳子那伙恶魔残害无辜的行径深恶痛绝,同时大家又非常同情马正忠悲惨的遭遇,特别对他连续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追踪凶手为亲人复仇的精神深表钦佩。虽然这种夺妻之恨不管摊上了那一位,大家都会无可选择的这样去做,但是像马正忠这样这么多年来如一日执着的坚持,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哈阿訇关切的询问德诚的身体状况,赶紧招呼人送来了早饭让他充饥,并且关照德诚吃过早饭就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情就由我们大家来操办。
  太阳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马正忠归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回回县的大街小巷,乡亲们都在为马正忠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替妻子报仇雪恨的事迹而长吁短叹,街巷之间的人们尽皆黯然神伤。在东大街上,哈妮发挽着一个包裹正在急急匆匆的往清真寺里面赶去。原来,哈妮发也听说了马正忠归真了的消息,还有她的丈夫现在就在清真寺里面。德诚到底咋样了?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来呢?"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哈妮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恨不能马上就能飞到德诚的身边,所以她急不可待地赶了过来要看个究竟。哈妮发在清真寺里面猛然看到德诚后,周围的一切场景马上就形同虚无,眼睛里只剩下赵德诚一个人了,于是她不管旁边是否还有那么多的人正在看着他们俩,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趙德诚,因为情绪失控,哈妮发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眼泪无声的流淌下来。这些日子哈妮发在家里为了这件事牵肠挂肚担惊受怕,又不敢向人们言说,每天就好比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时刻刻都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那种揪心揪肺的牵挂和思念的情感不是用言语就可以表达清楚的。
  随后哈妮发把带来的包裹交给了哈阿訇,说这是马正忠前些日子交给她保管的。哈阿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来一看,那只包裹里面尽是银钱与细软,这一定是马正忠多年来慢慢积累下来的一些值钱的家私。对此哈妮发与赵德诚并不感到意外,德诚满怀着深情看着哈妮发,不由自主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众人皆被赵德诚和哈妮发这种不为金钱所动诚实的精神感动了。按照伊斯兰教义的规定,再根据马正忠的特殊情况,这些财物除了部分用于丧葬以外,其余的大部都将全数交付天课,用于救济那些生活困难的穆斯林家庭。
  46、穆斯林的葬礼
  第二天上午,回回县的穆斯林乡亲不招而自来,大家尽皆相聚在清真寺里面,准备给马正忠举行葬礼。穆斯林乡亲们皆是头戴礼拜帽,衣冠整洁神情肃穆,大家心里想着从前马正忠夫妻俩的音容笑貌,感慨马正忠对妻子热沙的忠诚,钦佩他为了给热沙追踪元凶,连续这么多年不屈不饶的坚持和努力。李阿訇自从昨天听了赵德诚的那一番悲怆感人的叙述之后,心里面既是感叹万分,又是十分愧疚,他现在开始慢慢的理解马正忠当年的心情了,那一年马正忠突然之间失去了爱妻,陷入了凄苦无助又十分悲惨的境地中,让他独自一个人怎么去承受这种残酷的现实?而酗酒行为或许就是他逃避现实的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县衙官府在这件事情上是无所作为的,但是作为一个阿訇,他也未能为马正忠的冤案出过一点力。一想起以前对马正忠酗酒行为不问青红皂白的责罚,心中更是增添了许多内疚之意。
  李阿訇默不作声的来到停放马正忠遗体的水房里面,但见宽敞明亮的水房里面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李阿訇和几位穆斯林兄弟一起走近马正忠,默默地为他褪去身上的衣服,极其细心地为他清洗身体。这时候突然从大殿方向传来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原来是哈阿訇开始诵念亚辛章了。只是今天诵经的声调非比寻常,这种既雄浑苍凉又铿锵有力的诵经声,时而像天边暗暗涌动的春雷,时而又象是千军万马奔腾在空中,他们就象是从天外传来的梵音,一阵紧一阵的回荡在空中,使众人产生那种周身汗毛乍起的警醒和振奋,更衬托出千年古教的庄严与肃穆。众穆斯林尽皆沉浸在这种博大雄厚的宗教神谕氛围之中,大家不用吩咐,各司其职,穆斯林的葬礼已经启动。
  穆斯林的葬礼体现的是团结平等和勤俭节约的精神。归真的穆斯林,不管他是否家财万贯,也不管他是否一贫如洗,都是一视同仁,用同样的"克凡"(包亡人的白布)包裹尸体,埋在同一块墓地,占用同样大小的地方,而且不允许用任何贵重的物品作陪葬,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否则,他就不是一个穆斯林。清洗好马正忠的遗体,再给他穿上白布做的"克凡",然后放在"埋体匣"里面。在这个悲怆的时刻,冥冥的时空仿佛突然之间停滞了,天地之间一遍黯然,全体穆斯林庄严肃立,阿訇们和几位德高望重的乡老站在马正忠的遗体旁,大家共同为马正忠站哲那兹,念台克比尔……
  长天空旷云飘渺,大地苍茫风凄悲。
  自古忠贞多义士,锲而不舍为情殇。
  今有回回马正忠,以命相博讨公道。
  誓将魔鬼遣地狱,民族精神舞长空。
  龙吟虎啸动天地,字正腔圆诵亚辛。
  谁说无常定终身?复生之日看眞诠!
  这一天,回回县的穆斯林除了妇女和儿童,其他的人几乎是倾城而出,大家都赶来参加马正忠的葬礼。回回县穆斯林的墓地坐落在西郊的高岗之上,在那个物力维艰的时代,回族乡亲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共墓地。老远的就能看到墓地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几株高大的松柏突兀的伫立在侧,阵风吹拂顿感凉意习习。走进墓地,但见鱼脊状的墓冢上草色青青,一色的南北朝向,并且每一个墓冢占地的面积都是一般大小,没有特殊之例。伊斯兰教禁止大兴土木建造陵墓,或在墓冢上极尽装饰,禁止筑祭和建造屋宇于墓冢之上。因此穆斯林的葬礼就是要体现理性的丧葬理念,一切从简,谁也不能搞特殊,否则他就不是一个穆斯林。先知说:"谁参加葬礼乃至行了殡礼,他会得到一份回赐;谁参加了殡礼并将亡人送到坟墓,可获得双份回赐。"因此但凡在穆斯林的葬礼之中,穆民们都是争先恐后的参加并为之服务。乡亲们人人争着抬"埋体匣",大家就这么轮流着一直抬到墓地,因为这是每一个穆斯林应尽的义务,这种传统习惯体现了穆斯林乡亲对亡者的尊重,更体现了伊斯兰教团结友爱的精神,同时也减轻了丧者家庭的经济负担。墓地的坟坑已经整理好了,但见坟坑里面的土地上撒上了专用的七味香料,把坟坑熏染的异香扑鼻。白布包裹的遗体被徐徐的放入墓穴之中的土地上……。穆斯林的丧葬习俗最关键的特别之处就是必须把亡人的遗体直接放在土地上,其优点是尸体腐烂后容易被土壤吸收,这样做既经济又卫生。不过伊斯兰教土葬的规矩也不是绝对的,而是可以变通的。比如在长途旅行中死于船上的穆斯林,尸体如果不能长时间的放在船上而又无法实施土葬时,就可以实行水葬。这就进一步说明,伊斯兰教是开明的通权达变的宗教。伊斯兰教还禁止在葬礼中嚎啕大哭,所以马正忠整个葬礼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庄严肃穆的氛围,尽管人们感到悲痛难忍,但也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抽泣。
  伊斯兰教认为死亡并不可怕,死亡只是肉体的消失和精神的升华,是人生的复命归真,而不是生命的终结,因此,穆斯林们认为生死乃安拉的"前定"。《古兰经》中说:"我从大地上创造你们,我使你们复返与大地,我再一次使你们从大地上复活。"
  赵德诚在葬礼的现场表情惘然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在翻江倒海的感慨万分:天意从来高难问,命途多舛何其咎,这几天以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鲜活知性的人,如今却要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当复生日来临之时,一切功德罪孽自然由大能的安拉来评判。然而生活在现世之中生生不息的芸芸众生,苦难和灾祸却形同变幻莫测的风雨,时时降落在这些无辜者的身上。看着那些灾祸的始作俑者们狂妄暴戾的魔影,朝廷的正义之剑却是可望而不可即。作为一介平民百姓,是与之抗争?还是默默忍受?世界之大,鬼魅之多,个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问苍茫大地,解开现世魔咒的金钥在何方?赵德诚在心里默默地念诵着:
  天地苍茫鬼魅生,壮士岂能不出手。
  独使双拳为正义,正邪相交迸血光。
  世间万物皆有道,普世之理谁能诉?
  天理昭昭生道义,诚信大爱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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