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微雨,我在一份清爽中思念分别了一千二百零二十六个小时的爱人。 曾经以为恋爱和婚姻像白天和黑夜一样是人生截然分开的两个阶段,恋爱时候的种种不安、思念、期待和幻想会被婚姻的平静磨去棱角,婚姻最终会变成一锅慢慢熬着的青菜萝卜汤,越熬越淡,越熬越无味。 我对这样的生活一直是心怀恐惧的,及至走入婚姻,才发现世上的爱情并没有定式,恋爱与其说是一个阶段,不如说是一种心情。心情是很奇妙的东西。生活如同每日的日出日落一样循规蹈矩,没有新意,可是每一天的霞光都有迷人的绚烂,心情就是这抹霞光。 对朝夕相处的爱人保持期待之心,人就会像热恋中的人一样时时感动。 他每天早晨会留下一个热吻之后幸福离去,每个晚上我都会保留一份期待之情,等待他回家。我总是在他该到家的时间变得异常敏感,每次听到楼梯里有细微的脚步声,我就会停下手里的工作,仔细辨别是不是他。有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心中便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来。如果那脚步声停顿下来,我便冲出去,打开门,看见灯光里温和笑着的他。 对于日日厮守在一起的人来说,这种感觉会让人感到难以理喻,就连自己都会时常问自己这份依恋之情是不是有理由。也许理由并不重要,我已经习惯于每晚的期待心情,爱人出差的日子里,生活有一种踏空的感觉。连期待都没有的夜晚,显得漫长而又无聊。一个人的时间多了,可是该读的资料、该看的书籍却没有精力去读去看了。 对熟悉得已经不能再熟悉的爱人保持期待之情,那是因为我心中执着地认为,每一天的他都是不一样的,每一天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 记得有一次我叮嘱他下班买些蔬菜回来。黄昏时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风景,不经意在远处小菜场的人群中发现了他的身影。之所以抢眼,是因为在那个喧闹而随意的氛围里,他的装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我看到他气定神闲地挑蔬菜的样子,突然感到既亲切又陌生:他竟然会挑菜。每次我们两个一起去买菜,他总是站在一边游手好闲,我以为让他买菜会是非常滑稽的事,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这一次,我好像一个偷窥者,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他不曾让我感知的一面,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感。等他回到家,我面对着一手提着一袋蔬菜、一手提着笔记本电脑的爱人,笑了好一阵,拍着他的脸说"你真可爱"。爱人像只企鹅一样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这种偷窥的快乐是不能常常发生的。时间久了,让自己感到兴奋的新发现会越来越少,可是生活并不会因此而消沉下去。每一天他给我讲起办公室的趣闻轶事,我都会感到无尽的乐趣。我庆幸自己仍然能保持恋爱的心情,在婚姻生活中体会每一个细微的感动。 也许婚姻总是默契有余、激情不足,但是如果能在有余的默契之中添加一点点激情,会获得一种恋爱时候难以获得的激动,因为那是一种真实的共鸣。 我们喜欢重温恋爱时候散步常走的路线,两个人牵着手或揽着腰。恋爱时,我们会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说话,仿佛只有说话才是有意义的,才是一种心灵的交流。而现在,我更喜欢静静地体会牵手的感觉,看路边的树影、花影,悉心体味丁香花的芬芳。使馆区的周围有很多富有情调的小酒吧,一点也不招摇,没有浮华和喧闹,像驿站一样随时等你进去坐坐。我和爱人喜欢坐在露天的位子,他喝啤酒,我喝加冰的苏打水,让时间静静地流走。往回走的时候,心情已经被花香树影修饰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无人的街让人有一种想拥抱的冲动,那是一种像恋爱一样、又超越了恋爱的感觉。恋爱的感动是因为我发现幸福的生活越来越近,而这种感动则是完全真实地享受生活。 他会没有任何理由地送花给我。周末我们一起去买菜的时候,总是会顺便逛逛花卉市场。他喜欢给我买一捆白百合,也不包装,也不修剪,回来的时候就把它原样插到大玻璃花瓶里,等花苞全部开放。 我希望自己是一个结了婚,但永远也走不出恋爱的人。就像此时此刻,我在想如何再度过艰难的三百六十个小时,就冲到机场去接我的爱人。然后,到一个独具风情的露天餐吧吃晚餐,那个地方,整个院落被一株硕大的金合欢树所遮蔽,空气中飘着摄人的花香,风吹过的时候会有金合欢的残花落到桌布上,我会在这样一种气氛中向他倾诉离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