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偏念 前言: 如果说猫有九条命,那么被我扔下河的,一定是它第八条。 初次见到那只猫是在故乡的一家杂货店,慵懒的午后,推开门就看见了桌案上有只猫在抓着团毛线玩儿,推门,抬头,正好对上了那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我一向不喜欢猫,但那只猫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也许是因为那双眼,又也许是因为很久之后的再次遇见。刺耳的叫声,毛骨悚然,然而,最怕的还是眼睛。 从小就听人说,猫不如狗,猫养不熟,那时不懂,只记得狗比猫好,家里养猫就哭闹不休,直到把猫送人或者卖了,才算了事,至于怕猫的缘由,反而无从说起。 杂货店里的那只猫名叫欢欢,我听猫主人叫过几次,也曾在店门口见人唤过,那猫只露半只眼,藏起一潭莹莹绿光,打着哈欠,露出几颗尖锐的牙齿,狰狞的脸带着胡须一颤一颤,嚯,真恶心,我心里想着,腿上也不自觉的加紧了脚步。 对猫的厌恶又在这不经意的一瞥撇中增加了几分。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是讨厌反而见的越多,那只猫几乎每天都出现,上学的路口,河边的泥地儿,连街头叫卖冰棍儿的地方它也在,我一度怀疑这只猫是赶走的那只猫的家人,找我要孩子来了。猫找孩子,叫声果真是惊悚凄惨的,十一岁那年我听过,那时和电影小说里的情节大似相同,凄风苦雨,在荒废的用石头垒成的房子里,它叫,像是有人在喑哑着哭,也许是孩童时脑子灌了较多的电视情节,在原本的记忆中描补了些也是有的,天气昏黄燥热,它又时常在我面前晃悠,一来二去烦了恼了,顺手提溜起猫尾巴绕天空一转,想要扔它下河,那猫似乎知道危险的来临,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使我从上到下涌起一股激流似的寒颤。扔下去的那一瞬间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噗通的落水声像是一块石头沉入海,或者一片毫不起眼的树叶落了水,那时的我是没有一点愧疚之感的,反而像完成了一件无比伟大的仪式,以此证明比别人强大了一般,就连抬头看见天上洁白的云的也觉得更飘逸了,眉头紧锁的结终于得以解脱,一天几天的阴云也就此烟消云散了。 然而,猫是有九条命的。 我看见它在距离河岸三四米远的地方游了回来,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瞪的出奇的大,身上的毛或许是沾了水的缘故看上去要比寻常长很多,挂着水珠,湿漉漉的,两只前爪在靠岸的那一瞬间,后腿极麻利的蹬上了岸,嗖的一声绕东跑了我如魔怔一般,许久无言,然而对猫的厌恶还在持续增长着,自从猫爬上岸,它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放学回去的路上,池塘边的泥地儿,以及街口卖冰棍的地方接连几天都没见到,开始不由的找起它来,去了杂货店也再没看见它的影子,心里竟感到有些不习惯,或许一个生命就这样在我手上断送了也未可知,然儿时的心情也是好一阵歹一阵的,找不到也就没再去找,依旧是每天背着包上课下课的跑。生活依旧继续,阳光依旧明媚。 街口刺耳的刹车声似乎要提醒着人们有一场热闹要看。 拉家常的母亲自顾自的聊得火热,手边的婴儿车渐渐滑离了人行道,径直的往车道闯去,婴儿的母亲依旧沉浸在家长里短的琐事中,或许是积攒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的机会,也或许是新买的衣服钻戒急着与众人炫耀,车越走越远,婴儿睡的很安稳,红润的小脸仿佛在告诉我们他做的梦有多香甜,十字错开的路口,飞速行驶的还有一辆车,几乎同时,一只猫嗖的一声窜了出去,是它!是很久不见的那只猫!它像那天爬上岸一般,不!比那天要迅速!要利落!砰的一声,是撞击! 刹车声持续了短短几秒,时间静止了几秒,猫被狠狠的撞了出去,远远高出了被我扔进河的高度,沉闷的一声响,相隔甚远,我似乎能听见它骨骼粉碎的声音,猩红的血撒了一地,染红了它的毛发,婴儿睁开了双眼,喃喃自语着梦里的故事,那只名叫欢欢的猫,那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成了过去。场外,是喧嚣的人群,母亲扯着石榴红的裙奔向孩子,眼角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泪珠,云依旧是半隐半现地飘,只是猫蜷着还尚有一丝温热的尸体,无人问津。眼眶有些说不出的酸楚,我第一次为猫流了眼泪,泪是苦的,苦到心里。 后记: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改变对猫的偏念,就像生活在世俗中的我们,或多或少带着偏念看待人事,比起记忆空白,更怕的是偏念下的记忆。 那只成长在岁月里的猫睁着鸳鸯眼,渡过我仪式的河,满目熔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