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聊斋志异》中典型的写人狐之恋的作品,但其主人公由狐狸幻化而来的青凤,却和其他狐女不同。其他狐女大都具有一种超现实的力量,神通广大,如娇娜,她能用一颗神奇的红丸治病,以致起死回生;而青凤除了能幻化人形,没有别的神通。因此,相比之下,青凤更像封建社会普通的闺阁少女,本文也更具有浓郁平实的人情味。 作品一开始,叙述狂放不羁的耿生,突然在夜里独自一人闯入胡氏家中,吓得他们"群惊奔匿",只胡叟出来和他周旋。经过一番攀谈,耿生的"粉饰多词,妙绪泉涌"赢得了胡叟的好感,才叫出儿子、老伴和侄女青凤来相见。耿生立即为青凤的美艳所倾到,以致"瞻顾女郎,停睇不转","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 胡叟看出了耿生的心思,深夜化厉鬼进行恐吓,但耿生终不为所动。次夜,青凤经过生所,在耿生的深情恳求下,终于克服了心理上的懦怯,勇敢地接受了耿生的爱抚和拥抱,结果被叔叔进来撞见,羞惧而去。胡叟对青凤诃诟万端,青凤委屈的"嘤嘤啜泣"。耿生心意如割,表示"罪在小生,于青凤何与?倘宥凤也,刀锯铁钺,小生愿身受之!"自此音讯断绝。 清明时节,耿生扫墓归家,路遇二小狐为犬逼逐。生抱回一只,置床上,则青凤也。耿生不以非类见憎,二人相亲相爱。两年后,胡叟遇横难,又多亏耿生设法救出,从此"如家人父子,无复猜忌矣"。 故事虽然发生在人狐之间,有些荒唐离奇,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青凤,根本不像狐女,而分明是一位多情而又拘谨的少女。最初耿生"隐蹑莲钩"时,她只是"急敛足,亦无愠怒"。"急敛足"写出她的羞怯和拘谨,"无愠怒"则暗示她的有情。以后深夜相遇时,她禁不住耿生的一再恳求,"似肯可,启关出,捉之臂而曳之"。而叔叔的突然闯入,又使她"羞惧无以自容,俯首倚床,拈带不语"。小说通过这些逼真的情态描摹,把一个想爱而不敢爱,既多情而又极其羞怯的少女,刻画得宛在眼前。与羞怯的青凤成反照,狂放的耿生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他独自一人深夜笑呼而入,到他见到青凤后的狂醉表现;从他"染指研墨自涂",与鬼"灼灼然相与对视",到他愿忍受刀锯铁钺的表白;直至最后他佯装不愿搭救胡叟,"执卷高吟,殊不顾瞻"的样子,都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耿生的深情、胆识和狂放不羁。作者这一相互映衬的手法,把这一对青年男女的鲜明个性充分地展示了出来。读完这篇作品,读者很难分清究竟是写狐还是写人,因为作者通过狐女的人格化,再加上逼真的描摹,已使现实和非现实浑然难分。青凤虽名义上是狐狸幻化而成的少女,但实际上她身上所体现的完全是普通少女所常有的感情。如果不是最后点明她和她叔叔都是狐狸幻化而来,谁又能想到青凤会是狐狸呢!或者正如小说所写,既使你和耿生一样,明明知道了青凤并非人类,你也不能割舍对她的爱。爱情的力量就是这样神奇:它可以逾越人狐之间的差异,而绽开出并蒂的花蕾。 小说在艺术描写上也颇多传神之笔。如写耿生初见青凤的神态,"生谈竟而饮,瞻顾女郎,停睇不转。女觉之,辄俯其首。生隐蹑莲钩,女急敛足,亦无愠怒。生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不仅把双方的神态都刻画得维妙维肖,如闻如见,各自符合狂放和羞怯的个性,而且其间又写得层层深入: 耿生先是"瞻顾女郎,停睇不转",以后"隐蹑莲钩",见女"亦无愠怒",这才愈加"神志飞扬,不能自主",以致拍案大呼。这就把耿生的心理活动过程,表现得极其细腻。又如写耿生起先佯装不答应营救胡叟,其实内心是同意的,只是想起当初胡叟曾反对过他和青凤的相恋,不免耿耿于怀,于是故意报复一下,并说:如果青凤已死,他"定不相援"。这时青凤笑说了一句:"忍哉!"寥寥二字,传神之至,使青凤娇嗔的神态跃然纸上。还有青凤与耿生私会时被叔撞破后"拈带不语"的描写,也都堪称神来之笔。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青凤的叔父胡叟当初反对青凤与耿生的结合,可后来却幸而由于两人的结合才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在事实面前,他认识了过去的错误,"惭谢前愆"。这就和那些因为封建家长的专制而造成了青年男女悲剧的作品不同,青年人不仅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而且使当初曾经反对过自己的家长也自觉改变了态度,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历史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