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也是耕种

　　我不懂茶道，绿叶翻滚若蛟龙入水的那种抽象，或者淡淡幽香扑面的那种陶醉，只是听别人的讲解，用耳朵进行思考，学舌之思。
　　很久之前，看过一个外国人的小册子，谈茶室、茶具、沏茶的动作和声音，每一节动作都是仪式，每一种声音琳琅鸣佩，仿佛由此茶道也能进入宇宙的幽微之处，进入冥思，践行虔诚、谦逊和忠贞。
　　也许是这个国家的作为不够厚道，文艺及才情不够丰姿，所利之资极其贫乏，才把这日常俗世之为，恭敬为宗教般的仪式，赋予它抽象而故做神秘的含义。
　　说到这里，是指东方泱泱大国的中华，华夏的这片土地上，仅是一个老农的耕作，就可以尊奉为一种宗教的仪式：皇家的社稷，乡下的节令，种种习俗，无不如此。
　　这个民族的任何一敏于耕作的农人，在这辽阔的黑土黄土红土的田地之上，一行一止，一思一望，一撇一捺，就是融化成一种即生存又生活，即物质又精神的一种修行。
　　这种修行已经是他们，这芸芸众生生存生活内的化境中的仪式，不言则言，不为则为的仪式。他们深邃而浑浊，平淡而清新的目光，他们朴拙而大善，木讷而静安的形容，就是这些常年仪式的结果和说明。
　　种田的人，用沉默的方式，躬耕除草，铲除着心中的杂乱，远离是非的家居到野外的天地，与天与神共语。这是在农庄鄙野潜伏着大量智者和艺术巨匠的起因吧。
　　侍弄菜垄之人，目光清越，以翠绿为饰，以清水濯之，规之成畦，矩之为埂，与活灵灵仙者对话，与青灵灵神者心会，这难道是在僻乡农家多有真性真情真意真人的缘故？
　　这也是那些生长在艺术层面的人们，老而归农，弄田劳作之愿的由起吧。这应该是自然之境，是无我之境，是大化之境。华夏的哲学，中华的美学，民族的艺术。如此用心，仪式处处，仪式重重，神圣美壤，叹为观止。
　　当然，当您如此叙述之时，听者的理解许会游离你叙述的本意吧，他真的用他的情感，他的体验，用构成他生命的诸多因素来领会你的叙述？你的目光？也许误解误差，似是而非，左右彷徨。
　　即使如此，您的叙述，依是一种劳作，一种耕耘；您的劳作，依然是亮起一点的火，终将点燃另域的情感；依然是耕犁一条神秘的线，连接神秘的另外之域，唤起人们或者说知音鼓起羽翼，兴奋或哪怕有些忧郁地向远处飞翔。
　　而且，这些叙述者与倾听者的矛盾，这些叙述者与误会者的差错，在人类的天空依然留下千千万万的丝线，在无边的星空闪耀古老而神秘的谶言。
　　叙述是一种耕作，尽管也许，只是耕种，难问收获。